第22章 第22章
张希回家了，回到那个他不想回的家，与他而言跟炼狱没什么区别，可怕的家。
他只间隔了两个月没见李娴，对李娴就产生了再次陌生的陌生感，但他还是对妈妈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就像一个极为渴望得到母爱的孩子，可那个母亲并不爱他。
李娴看见他的第一面，不是嘘寒问暖，而是耷拉着一张脸看他，然后阴阳怪气的问，“听你大舅说你买手机了？”
“嗯。”他努力看她回答。
她眼神一下变得锋利无比，“谁让你买的！我送你去赚钱，是拿钱给你当学费的！谁准许你拿这些钱买手机的！”
张希一路上筹备的话语，到这时被她可怕的眼神吓得怯懦下来，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可他知道他总要有一天懂得反抗，他不能再忍受被她骂了，“我想买就买了。”
他尽量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这些话在她耳中却变成了直接刺激她精神的话，她的面目变得可憎，凶恶，像在看着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她不管不顾，声音刺耳，难听的喊叫，“你还敢顶嘴！谁允许你顶嘴的！我允许你这么做了吗！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要不要点脸，有没有人教你，没教养！你天天就想着怎么不学好！你想拿手机干什么，你说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要坐，牢你才满意！”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玩个手机，买个手机，又跟坐，牢产生了什么关系，他看着李娴接近疯狂的表情，再看着周围左邻右舍的探头围观。
他被吼的心头出了无名火，他不想丢人，他想反驳，想怒喊，想跟她好好明辨，可她声音再次响起，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只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又开始牵扯无关的东西。
“你爸爸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我给你吃给你喝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懂不懂事！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日你妈的，张希！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谁是你妈，你该怎么跟你妈说话！”
她经常这样，怒急了就会带妈说出骂张希的话，尽管她知道是骂自己但还是要骂，她为了解气，为了发泄，全然不顾任何其他。
她刺耳的声音，像是一根长针，直接穿过他的耳膜，震的他耳朵与头颅深处阵阵发疼，他受不了，一回来就要接受这么尖锐的质问。
他委屈，更多的是被误解的怒火，他想起以前他忍耐过的无数个日夜，他已经非常痛苦非常难堪了，他都已经这么忍受她为什么还不收手！
他终于第一次将躁动的情绪化为声音，他与她吵的面红耳赤，互相争辩谁到底有理，谁对说错，其实那些毫无意义，他们都在纯粹宣泄压抑不幸的情绪。
明明该是伦理上最亲的两个人，这时候却似乎是要拿刀互相杀了对方。
他的声音比不过她，她又一次胜利了，他转头上了二楼，把门摔的砰砰作响。
这里没有值得他拥抱，会安慰他，抚摸他头，哄着他的人，他只能一次次在争吵中内心煎熬，逼迫还未成熟的自己，要竖起一把保护好幼小心灵的利刃，来阻挡侵，犯到他的任何敌人。
他以为他们的战争会就此结束，但李娴不是这么想的，他不知道他哪里不如那兄弟俩，也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到底有什么差别。
他从没深想，这一切似乎都是偏心所造成的，可李娴说她从不偏心，她反复在人前面前，在他面前，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是这么说，他听到的话全是这些所以他也信了。
他认为这次只是一个手机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也该翻篇了，李娴那次跟他吵过以后也没有在管过他。
况且张苏和张天兄弟俩都有手机，他们六年级就有了，还是张宪买的，李娴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多余话，也没跟他们吵过架。
比起他以后要钱买手机，他的手机还没让他们花钱买，是他自己买的，还给他们省了钱，有什么关系，不都一样。
一次李娴让他去村里吃席的时候，他带上了他的手机，他跟这里所谓的亲戚，什么姑姑，什么二娘二奶的人都不熟悉，以往他都不会理，因为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不认识为什么要说话。
而且他在他们眼里是一个不爱说话，过分孤僻的孩子，但他这次坐在桌边看到了对门住的二奶，他想起李娴说的话。
说他看见亲戚不说话，像个傻子跟个没脑子的人一样，所以他这次喊了一声再坐下，他在想着融入慢慢改变。
席间他很无聊，那些村里的婆婆妈妈在说些闲话。
他不听也不知道要干嘛，在这里他还有些尴尬，他带了手机，于是坐在那一个人无聊刷了起来，翻着这几天他跟哥的聊天记录。
大概是哥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好好锻炼，他当然有，他已经很大的努力了。
他以前都不会想出家门，能缩在家里就缩在家里，现在是能出门就出门一个人走走活动活动。
他想着要不要再给哥发个信息，问他有没有吃饭，可哥说上次说他最近要忙着实习的事情，所以他退出了聊天页面，开始刷着空间。
吃饭时他尽量不看手机，因为李娴讨厌他拿着手机，每在她面前拿一次，她的眼睛就会立刻用力眯起，眼神就会立刻变得犀利，脸部就差显出她的咬牙切齿。
他吃完饭后，礼貌的等着二奶还有饭桌上同席的人吃完饭，然后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他站起来对着她们说了声，然后赶紧离开。
他不喜欢呆在人群太多的地方，特别还是这些村里的老太太面前，他一头扎回家，回了暂时的避风港。
张希回家后感受到了空调的冷风，看见床上坐着张苏张天两人正在玩着手机看着视频，他想了想，也脱鞋躺了上去，无聊的刷起手机。
李娴也是去吃席的，但回来时没有往常的开心，她怒气冲冲，一进门就跟疯了一样，嘭的一声推开门，进门就直接指着看着手机的张希脸上骂。
她满脸通红，怒不可遏，手指都快指到他的鼻子上，“张希，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人！不想做人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滚出这里！不想好好学好是吧！不想好好做个人是吧！滚出这个家，你爱去哪去哪！我当初就该把你送去那个二傻子家！活该打死你，打傻你，你就不会给我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你是还嫌我，你这个妈不够人笑话对吧！”
“滚出来，滚下来！还拿手机！”
张希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吓得浑身无法动弹，他不知所措，脑袋都一时转不过来弯，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就已经被骂的找不到东西了。
他说：“你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李娴见他这个态度，更加气愤，一手扯着他的衣领要他从床上扯下来，“滚！滚出去！你不是不想学好吗，我告诉你，我李娴的儿子，你敢有一点不学好丢人现眼，我亲手弄死你！”
这是张希第二次反抗，他忍不了，怒的挣开她，“我什么都没做，你到底说什么！”
“你还装是不是！还装！天天没装够是吧，好，我告诉你我今天有多丢人！”
“我刚到村口，就碰见你二奶了，那么多人的面，她劝着我说，你孩子都不吃饭，住在那一心的玩手机，我都怕他钻进手机里面了，现在小孩玩手机不都有网瘾吗，你看那新闻上面说的，最后不都进牢了，多吓人！”
“你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在看着我吗！我本来平时就已经被所有人看不起了，是个笑话了，连你也不让我好过，让我遭人笑话！”
“你想干什么你想，张希，你说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去死，嗯，我送你去，我现在就送你去死，大家都一起死了好了，别活了，活什么啊，活得丢人现眼，跟个畜生一样！”
她的话像是炮仗，一句一句不间断的砸向他的耳朵，他根本躲不掉，他的耳朵只充满了这些话，眼前只有李娴面目可憎的脸，眼神是真的想杀他的目光。
他有些胆怯，可他看着旁观的张苏和张天，他突然觉得不公平，他质问的吼回去，也吼出了他压抑许久的话。
“为什么张苏张天玩手机你不管，我都没花你的钱，没用你的钱买，是我自己的钱买的手机，你管什么！”
可这更刺激李娴，她指着兄弟俩，说的真情实意，“你跟他们俩比？你有他俩学习好，有他俩聪明听话吗！他俩拿手机是因为他俩要学习，你干什么，你拿他干什么了，我说了多少次了，他们在县城上学我得联系！”
他有多少次想说，明明大姐在县城开饭店，他们根本不需要，她可以跟大姐联系，可他不会说，因为兄弟俩正在威胁的目光看着他，他知道太多了，他不能说，也只能在心中装聋作哑。
他想，如果换成他在县城上学，她肯定不会给手机吧。
既然这样，他说：“他们的手机可以拿来学习，那我也拿来学习，我也可以拿着手机查东西学习。”
张天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旁观，“妈，你别听他瞎说了，他还学习，我刚才看他躺在这里一直玩手机，对吧，大哥。”
张苏跟他躺在一起，默许的嗯，然后继续刷起了他的“学习”视频。
张希狠狠的瞪着他们，他们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
兄弟俩闭了嘴，李娴并不打算放过他，她好像在哪都看他不顺眼，又开始翻旧账，“我说多少次，不让你买手机，手机拿来，给我用！或者正好你弟那个手机他说卡，学习的时候看不清楚了，拿来！”
他心里反复想，他的手机为什么要给张天！
他忍着愤怒，“不给，我不会给，这是我花钱买的手机。”
他见李娴变脸，努力平息怒气。
“妈，我在很平静的跟你说话，你到底还要怎么样我，你到底还要我做些什么，你才能不来吵我！”
“你还拿我当你妈吗，我拿我当什么，你不把我当个人，你当我是你妈，我信吗！别叫我妈！再喊我拿火钳烙了你的嘴！”
他在李娴要上来撕扯他的时候，躲开努力克制自己压抑许久，爆发的心绪，渴望与她讲讲道理。
“我说了，我也跟你解释过了，我说我买手机是花的我的钱，我自己的钱，我不会给别人用，还有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去听那些人跟你乱说，我现在再跟你讲，我吃饭的时候就拿出来几次看手机，我没有一直盯着手机看给你丢脸！”
可她看不见，他所有的话都是狡辩，她不信，无论他说多少次都一样。
李娴根本不信他，她谁也不信，她认定她这个儿子一样是个骗子，她耳朵只听得到别人的闲言碎语，她认定他在说谎。
“你胡说八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你二奶亲口跟我说的话，她还能骗我！你说谎成性，跟你爸一样，恶心人，你再敢说你没做，再敢说谎，信不信我让你死在这！”
他始终与她争执不到理，他控制不住眼泪，他一气到极点眼泪就会不自主的流下来，他还是觉得太不公平，李娴不可理喻！
他看着在旁边看笑话，幸灾乐祸的两个人，没忍住，“你俩笑什么，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
他说的很小声，带着哽咽声，但李娴听到了，她瞪着眼，手抖气的抖成筛糠，指使着兄弟俩，“去厨房拿刀！去给我拿刀！我看透了，他根本没把我当成他妈，你今天还敢骂你亲兄弟，明天是不是要杀人放火！我今天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去拿！我今天跟你一起死！”
兄弟俩被牵扯怒气，吓得立马下床听话的去拿。
张希害怕了，什么他骂亲兄弟，他俩根本就不是什么乖孩子！
他想说，张苏前段时间还翻墙逃出去网吧打游戏，张天和他一起，他们夜里经常不在家睡觉，直接在网吧睡。
可他看到了两兄弟临走警告的眼神，他知道只要他说了，他只要今天没死，以后反正李娴不管，他也会被排挤到死。
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