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初月居”的庭院中，六七个贵女穿得姹紫嫣红，正对着卧房的方向翘首以望。
“锦昙早晨落水，这会子醒了就好。”
“是啊，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也不知是谁救了锦昙上来？”
“这……不可乱言吧？”
贵女们交换了眼神，名义上虽是打着看望顾锦昙而来，但其实都是来看笑话的。
要知道，本朝十四及笄即可嫁人。顾锦昙十三了，生得花容月貌，又是才色双绝，自是追慕者无数，京城公子哥哪个不对她见之不忘？旁人也就罢了，但顾锦昙是丽妃的亲侄女，很有可能许给了其中一位皇子，怎叫这些权贵之女不记恨？
然而，顾锦昙今日落水了，还极有可能被男子所救，一旦她清誉被损，众贵女的择婿竞争大大降低。毕竟圣上的儿子就那么几个适龄的皇子，僧多粥少啊。
顾锦月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窃笑。
太好了！
她与顾锦昙是同日所生，但只因顾锦昙是长房嫡女，而她是二房的姑娘，所以序齿排在了顾锦昙之后。她成了顾二姑娘，总觉得低了一头。
自小到大，顾锦昙处处占尽风头，还让皇子表哥格外疼宠。
若是顾锦昙今日是被某个男子所救，那么顾锦昙只能嫁了。
想到这里，顾锦月就难以自抑的飘飘然。
顾锦月假装担忧，说道：“我这就去看看姐姐，几位且先稍坐。”
且再说寝房内的顾锦昙。
她坐在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前，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镜中人。十三岁的少女，鲜活灵动，尤其是那双水润秋水眸，当它们轻轻挑起，凝视前方，足可乱了人心。
春桃和秋菊面面相觑了几眼，姑娘醒来后已经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了，似是孤芳自赏，而且还沉迷其中。
春桃终于忍不住提醒：“姑娘，您这容貌无半分损伤，可瞧够了没？”
顾锦昙粉色的桃花唇轻轻一扬。
不够，怎么看都不够的。
她已经太久不曾亲眼看见自己，谁知一梦醒来又回到了昭华正好时。这一年她十三岁，双眼还没瞎，也还没定亲，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可真美呀。”顾锦昙毫不谦虚的自我欣赏着。
对此，春桃和秋菊深以为然，即便她们也同样身为女子，且每天都能见到姑娘，也觉得姑娘容貌是倾城国色。
“姐姐！姐姐你醒了！”顾锦月踩着莲步走来，“姐姐可觉得好些了？”
一踏足这间屋子，顾锦月就忍不住心生记恨，她随意一瞥，就能看见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那旁边是雕红漆戏婴博古架，上面摆着累丝镶红石熏炉，随便一件摆设拿出去都是稀罕物。
同样都是顾家的嫡女，堂姐妹两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顾锦月暗暗发誓，等到西北那边彻底传来大伯战死的消息，二房的机会就来了，到时候她一定要把“初月居”的好东西统统搬去自己屋里。
顾锦昙通过铜镜，漂亮的含情眼淡淡瞥了一下顾锦月：“我很好，再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候了。”
顾锦月一看见顾锦昙清媚精致的脸就心头堵闷。都是顾家的女儿，凭什么顾锦昙却格外得到老天厚爱，生了这一副狐狸精的容貌！
世家贵女多半早熟，从十二三岁开始就从家中女眷口中听来诸多婚嫁之事，即便年岁尚小，还未订亲，但也知身份与容貌是一个女子最大的筹码。
顾锦月强颜欢笑：“姐姐，我实在担心你，你上午落水……是谁救你上来的？”
顾锦昙粉唇微勾，上一世她误以为是宋青安救了她，再加上彼时她不知顾锦月用心险恶，就如实对她说了。
后来，宋青安救她的消息被传的人尽皆知。而宋青安本就爱慕她，便就是顺水推舟落实了这桩婚事。
顾锦昙虽痛恨顾锦月把事情说了出来，但也是无力回天，只能认下婚事。
可事实上，救她的男子另有其人。
顾锦昙转过身来，对顾锦月温婉一笑：“还能是谁救我，当然是兄长。”
顾锦月的心一沉，竟是顾季！
顾锦昙瞥见了顾锦月脸上稍纵即逝的失落之色：“二妹妹，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兄长救了我难道不好么？至少我保住了清誉呀。”
顾锦月一愣，脸上立刻堆上笑意：“是啊，这可真是太好了！大伙都在担心你呢。”
担心是假，落井下石才是真的。
不过，这一世她顾锦昙即便再孤傲，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分毫。
“二妹妹，你去同小姐妹说说，我今日体乏，不便会客，也让小姐妹们放宽心，我好得很呢。”
顾锦昙一头乌黑长发及腰，发丝上毫无修饰，正好衬出浑然天成的莹白肌肤，她手里握着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也是百里挑一，怎么看都是一副刚刚睡醒的美人图。
顾锦月心中实在不甘，但也只能照做。
闺院中，得知消息的众贵女们同样失落抑郁，就连留下吃茶的心情也无，纷纷起身告辞。
这可真是老天都在帮衬顾锦昙！
真真是气煞人了。
寝房中，春桃凑上前愤愤然道：“姑娘，那些贵女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倘若这次不是大公子救了姑娘，后果不堪设想。对了姑娘，你怎知道是大公子救了您？”
顾季是父亲从边陲带来的野孩子，他第一次来顾家已有十岁了，身段清瘦，肤色蜡黄，一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父亲告诉她，那男孩是他早年与边陲村妇所生，以后就是她的兄长。
顾锦昙清高孤冷，就是一朵傲世的牡丹花，她当然不会认一个野孩子当兄长，而且嫡出的孩子多半都容不下庶出的，所以这些年一直处处针对他。
而今顾季十七了，早已不是当初的野孩子。
顾锦昙上辈子瞎了之后才深知庶兄的厉害之处。她这一世得好好与庶兄打好关系。
顾锦昙悠悠一叹：“我啊，做了一场黄粱梦，在梦里我什么都知道了。”
春桃和秋菊愣了愣，总觉得姑娘落水醒来后仿佛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这个时节的“紫竹轩”，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碧翠色。
顾季虽是私生子，但因着他是长房唯一男嗣，再加上忠靖候格外看重这个儿子，故此用度上尚可。阖府上下也就只有顾锦昙敢隔三差五找茬。
此时，日头逐渐西斜，清风徐徐拂面。
顾季听见一阵熟悉的银铃声。
因着顾锦昙是严重路痴，纵使她聪明过人，但还是能轻易走错路，故此她身上从小就带着银铃铛，以便走丢后能让下人及时找到。
今日能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把顾锦昙从水里救上来，也是得益于她脚踝上的银铃铛。
不知为何，顾季脑子里突然冒出那雪腻脚踝上的银铃，还有掉了鞋袜之后的玉足，当真是极小巧，被他一掌可握，脚指甲更是圆润粉嫩。
顾季的剑眉倏然一蹙，薄唇轻抿着。
而此时，顾锦昙已经不请自来，她穿着鹅黄色撒花烟罗衫，下面是百褶如意月裙。耳戴白玉坠，发髻上仅插了一只珠花簪，清秀但又不失温婉。
顾季的目光落在了那双镶翠玉绣金丝的绣鞋上，随即又移开。
顾锦昙还如往日一样，高傲的像只凤凰：“阿兄，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以后会罩着你，不会再欺负你了。”
如今的顾季身段颀长高大，因为常年习武，使得他比同龄少年郎健硕许多，他五官立挺，眉若刀裁，双眸深邃如黑曜石。他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只能挨到自己下巴的少女，眸光意味不明。
片刻，他语气无温：“好。”
顾锦昙不太满意这个答复：“还有呢？除了好之外，你觉得欢喜么？毕竟，我打算不欺压你了呢。”
顾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