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顾锦昙从未想过，她这一生会结束在紫藤花开的时候。

    隔壁崔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听说是那个从小不被待见的庶子高中状元，一跃龙门、扶摇直上。

    可谁又曾经能够想到呢？

    事实总是难料。

    外面一定很热闹吧。

    顾锦昙倚靠着美人榻，悲哀的想着。

    她瞎了三年了，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孤高自傲，成了一个瞎子后，就再也没有踏出闺院半步。

    就连她最爱的这张脸，此生也无法再看见了。

    喧闹声中，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传来，但顾锦昙这三年来拒绝见任何外客，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顾锦昙！你这个害人精，瞎了还不老实！你当初抛弃了宋公子，又勾搭上了太子，现在就连隔壁的状元郎也想求娶你，凭什么？！你这个瞎子到底凭什么？！”

    女子尖锐的声音刺耳。

    顾锦昙的胸口突然传来刺痛，她被人用匕首捅了一刀。她消沉了三载，体弱力小，根本无法反抗。

    女子在她耳旁低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似乎很愉悦：“你父亲葬身战场，没人能护着你了！至于顾季，你之前那么欺负他，他肯定不会再向着你，你去死吧！”

    人最痛苦的阶段，就是将死未死，且还能清晰感受到身体疼痛的时候。

    顾锦昙双手握着胸口，能够感觉到鲜血溢出，她疼得蜷缩身子，断断续续哀鸣。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是顾季来了。

    顾锦昙以前最厌倦之人，就是她这个阴沉寡言的庶兄，但她从十四岁瞎了之后，顾季也成了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顾锦昙听见顾季情绪失控，还一巴掌扇了那女子，把那女子打趴在地。

    下一刻，顾锦昙被抱住，她闻到了顾季身上淡淡的冷松香，听着顾季嗓音哽咽：“糯糯！是兄长无能！糯糯……”

    糯糯是顾锦昙的小名。

    人之将死，顾锦昙没什么好交代的，但她这人素来有仇必报，她的脸贴在顾季下巴处，使出所有力气，愤愤喊出声：“阿兄！给我杀了她！给我报仇！杀了她！我、我要她死！”

    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这太符合顾锦昙的为人。

    顾季的脸紧紧贴着顾锦昙的额头，嗓音一度哽咽，像是在隐忍着某种情绪：“好。”

    顾锦昙如愿以偿的安息了，她虽然瞎了，但双眼清澈明亮，里面像是坠入了星辰。

    这双眼睛彻底闭上时，顾锦昙听见庶兄近乎嚎啕大哭：“糯糯！”

    顾锦昙太累了，此生这短暂的十七个年头漫长又波折。

    她才色双绝，虽是造作，却有无数人爱慕。

    公子们痴恋她，贵女们嫉恨她，而她自己肆意潇洒，我行我素。却在十四岁那年跌落尘埃，成了一个瞎子。

    顾锦昙死后还是一个瞎子，她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却能像活着时一样听见，魂魄一直在忠靖候府的宅子里晃荡，旁人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别人。

    日子久了，她就听见了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隔壁的庶子手段雷霆，中状元后没过几年就成了当朝首辅大人，权倾一时。他还处理了崔家的其他子嗣，心狠手辣。

    但年轻的首辅时常来给她上香，每回都说：“糯糯，我会给你报仇的，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高兴么？”

    她还得知，庶兄并不是顾家的孩子，而是遗落在外的皇子，身份尊贵。

    还有她那个前未婚夫，原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他每月会来顾家祭拜她的灵位，亲口告诉她，当年退婚其实是太子一手促成。而太子后来倒台了，其中就有他的手笔。

    “糯糯，若是我一开始不屈服于废太子，或许你也不会死，是我对不起你！”

    其实，顾锦昙很想告诉他，就算没有太子从中作梗，她也不想嫁给他。

    顾锦昙整日游魂，不知今日是何夕，她昏昏欲睡，似梦似醒。

    直到有一天，新帝登基，她的牌位被接入皇宫，还被追封成了惠仁皇后，新帝更是昭告天下此生不再娶妻。

    沉沉浮浮数年的顾锦昙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新帝到底是她的哪个爱慕者，即便她死了五载，还依旧对她恋恋不忘、痴情不渝？

    她真想睁开眼睛看看啊。

    被追封为皇后的当日，新帝命高僧做了一场法事，祈愿她来生顺遂喜乐，她的魂魄终于可以脱离忠靖候府，飘向了虚无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