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快下班的时候，建筑公司的固老板来找童一诺。几个月前，经童一诺做工作，他给了自杀的农民工高额救助金，童一诺让唐诗雅给他做电视采访，宣传了企业的善举。电视新闻提高了企业的知名度和信誉度，他的生意最近不错。
他此次来就是感谢童一诺，给她拿来了南方老家的特产，速冻的臭鲑鱼和鲜笋。童一诺推辞了一番，固老板执意要留下，说是让她感谢记者的。于是，童一诺只得让唐诗雅取走了一半，另一半自己拿回家。
程子墨到家的时候，童一诺已经回来了。她指着一个纸壳箱子说：“做鱼吧。”
程子墨打开箱子一看，速冻的四条鱼包装得很好，看起来很新鲜。程子墨也没有问鱼是哪里来的，受到童一诺所谓规矩的影响，不该他问的尽量不问。
程子墨做饭，童一诺在整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衣服。
“你们的消防安全百日攻坚战结束了吗？”他问。
“快结束了，可还会有另一个百日攻坚战，我也不盼着结束了，反正是没完没了。”
“那消防支队权力挺大吧？管那些饭店什么的。”
“是挺大的，你怎么想起说这些？”
“是我的一个老乡，知道你是公务员，想让我帮着打听一下。”
”“打听什么？”
“真是不好意思向你张口。”
“没事，你说。”
“就是他们开饭店消防总也过不了关，想让你给问一下，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把饭店名字和地址告诉我，我问问什么情况，区里消防我也不熟，我尽量问吧。”
程子墨高兴地：“那太好啦。”
“很多老百姓总以为我们能办多大的事呢，你在机关工作了一段时间，你能理解，有些违反政策法规的事，谁也帮不了的。”
“是的，我知道。”
“你的老乡男的女的？”
程子墨转过去身子：“女的。”
“多大啦？饭店可不是人人都能开的。”
“跟我差不多吧，人还挺能干的。”
“长的好看吗？有对象吗？”
““长得还行，问这干嘛？”程子墨有点局促。
“没事，随便问问。”
两个人各忙各的，不再说话。
他刚才所说的老乡，就是那天在饭店吃饭时给他打电话的彩云。
彩云是他的前女友。两人是同乡，高中同学，恋爱了五年。去年，彩云跟大学女同学的哥哥好上了。这个人是本地人，比彩云年长十来岁，家境不错。程子墨非常痛苦，一个月整个人瘦掉二十多斤，但是彩云很决绝。不到一年，对方的女友出国留学回来，就把彩云这个临时伴侣给赶走了。
彩云来电话，有事没事地跟他聊天，他们始终没有单独见面。程子墨当然感受到她对他的留恋，他对她却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但似乎还有一丝同情。或许是自己现在拥有了童一诺，他觉得就把彩云当做一个普通的朋友，彩云只要能够理智地处理他们的关系，在童一诺面前，他也不必要回避彩云的电话。这样想着，心里轻松了很多。
彩云又来电话问他是不是有了新女友，程子墨有几分得意地告诉她实情。当彩云听说对方是个公务员时，就请求程子墨帮忙，程子墨答应试试看。
刚才，他鼓足勇气跟童一诺说了之后，童一诺的态度还是让他安慰的。可是当她问对方是男是女的时候，他又免不了心虚。
此时，童一诺凑到他身边，从后面抱住他：“辛苦了。”
程子墨紧张的心一下子放下来，回头轻吻了童一诺的头发：“有你这句话就不辛苦了。”
童一诺继续亲昵地搂着他，“今天可滑稽了，那个建筑公司的固老板，就是救助自杀工人那个老板，唐诗雅还给他做了宣传。”
“我记得。”程子墨说。
“他今天过来，让我帮着他介绍女朋友，说是相信我的眼光。”
“看来这个老板没拿自己当外人呢。”
““就是啊，我一想都拿了人家的鱼了，总得帮帮人家，所以你刚才一说老乡是个女的，我就想到他了。””
程子墨这才明白鱼是怎么来的。说到介绍女朋友，觉得太突然了。
“碰巧今天两个人都找我，他们是有缘分呦。”
程子墨乐了：“这也算是缘分？”
“对呀，人与人不管以什么方式相遇，都是缘分，他们俩的缘分是通过我建立的。”
程子墨还是觉得这事很奇怪。
“对了，还没有问你老乡的情况呢，她的人品怎么样？”
“还可以吧。”程子墨含糊地说。
“实话说，这个固老板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看他上次能给工人救助那么多钱，感觉他人还行。两个人都做生意，会有共同语言。这样吧，要是你老乡有意，就把双方电话交换一下，就当他们是陌生人偶遇，或者是在网络上认识的，纯属自愿，后果自负。”
程子墨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儿，可又没有太充分的理由反驳，只得接受了童一诺的建议。
办公室里只有谷良香在写材料，两部电话同时响起来。
她接起一个：“你好，是我们发的通报，真的没收到你们的材料，你报到哪儿去了，邮箱里没有，我现在就在看邮箱，等一下，我再看一眼。”
谷良香点开电脑邮箱：“我现在就在看，确实没有，你发的哪个邮箱？哎呀，错啦，这是我们处两年前的邮箱，早都不用了。你仔细看我们发的纸质的通知，邮箱写得很清楚，你们被通报批评没什么可冤的。”
谷良香又拿起另一部电话：“你找我们局长也没有用，通报都已经发出去了，你们年终考核要被扣分，我们的工作完不成，也同样被扣分啊，就因为迟报，我们还被省里通报了，我们跟谁诉苦啊。”
这时，童一诺进来了：“通报的事吧，我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谷良香气鼓鼓地放下电话：“还说让咱们下次注意保护他们的工作热情，我的热情还不知道谁保护呢。”
“我保护。”童一诺笑着说，“今天晚上又得加班了，省里后天来检查。”
谷良香听了没有吱声。
童一诺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连衣裙，真丝材质，淡蓝色的图案，素雅大方。
“怎么样？”童一诺在谷良香面前摆弄着。
“你穿什么都好看。”谷良香看了一眼说。
“我是说你穿。”
谷良香端详着衣服：“这衣服我真的很喜欢，可是处长——”
“你先听我说，这件衣服我已经买了三年，每年到季了拿出来，欣赏一下就收起来，我真的感觉是一种浪费，我真的想通过衣服这件事让你有一种心里调整，你太敏感，没有必要的敏感，成了你的痛苦之缘，你知道吗？”
谷良香笑了一下：“不是啊，处长。”
“你不欠我的，你穿了这件衣服是避免了一种浪费，是勤俭节约的行为，是帮我排优解难，你别有任何心里负担，你知道吗？”
谷良香不说话。
童一诺把谷良香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把衣服放在桌子上。一不小心，几份材料滑落到地上。童一诺拾起来，其中有一张集体合影，就是前几天市政广场宣传月活动跟高俊的合影。童一诺当时只把电子版传给大家，根本没有仔细看，因为本来就是为了忽悠高秘书的。
童一诺看着手里这张压了膜的放大的照片，谷良香的神情赫然呈现在眼前。她站在高俊身边，头向着高俊稍微倾斜，面带初恋少女般羞涩的微笑。
“好美啊！”童一诺赞叹道。
谷良香低头笑笑。
童一诺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想问你一件事，最近你到社会上的律师补习班去讲课了吗？”
谷良香刚才脸上的娇羞没有了。
童一诺：“你急于挣钱，是要赎回你的卖身契？”
谷良香不说话。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离婚了？”
谷良香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生病的时候，我想只要他活着就好，我宁可不离婚。病好啦，他还坚持离婚，说不让我还钱，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赚钱，想还钱——”
“你明知道这是违纪的，还要这么干，这公务员你不想干了？”
谷良香看着童一诺：“又有人举报我了？”
“没有，是一个同事告诉我的，他怕你被举报。”
“是谁呀？”
“是罗瑞。你在网络培训机构讲课，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到时候组织出面处理你就被动了。”
谷良香低下头，痛苦地：“难道我就这样一辈子受制于人地活下去吗？我真的渴望义无反顾地、投入地去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哪怕是没有结局，哪怕是受到伤害，为他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
谷良香转身面向窗户：“我承认他就像是我的亲人，他痛苦，我心疼。人们都说，所有的爱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亲情，可是，我还没有爱过，就直接到亲情了，我不想就这么平淡地过一生，临死前，连个想头都没有，人生最美好的感觉，一次都没有拥有过。”
“良香，”童一诺沉吟着，“其实，在爱情中一旦受到伤害，就不会再爱了，就像是梦醒的时候。”
“可我连个梦都没有做过，你不觉得我这一生很可悲吗？”谷良香苦笑了一下，“从小到大，我这一路走来，男生看我都是竞争对手的眼神，他们要追赶我，超过我，我成了他们努力的目标，却不是追求的对象。当时还觉得特别荣耀，现在想想很可悲。”
“你不能这么说。”
“怎么说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一回事。”
童一诺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劝慰她，看看表：“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