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车子堵得像一条看不到尾巴的长龙,在大街上卧着,不时发出愤怒的哀鸣。
这让每一个斯文的驾驶人都放了粗口。
“我靠,彻底晚了,市长可不等咱呀。”唐诗雅打开车窗叫道。
开车的摄像记者很是泰然自若:“不然能怎么办呢?”
唐诗雅开始打电话:“高秘书,我是电视台唐诗雅,我这里堵车,半小时没动弹,采访肯定是晚了,您跟市长说一声吧,什么?市长已经开会去了,这还有10分钟呢,现在应该是我的采访时间啊。”
唐诗雅用手捂住电话,对摄像记者说:“什么狗屎秘书这么牛逼,好像他是市长!”
她又对着电话:“那你跟汪市长说,开完会在他办公室等我们吧。”
车子终于起动,唐诗雅的嗓门却盖过了起动机的声音:“什么叫我们说了不算啊,你到底什么意思,就是不配合呗,那我就自己找汪市长了,市长又不是你家孩子。”
唐诗雅说完,把电话甩进包里。
车子又停下来。摄像记者笑着说:“你看你,好容易开走了,让你一摔又停了,实在不行,就改天吧。”
“不行,不能惯他这毛病。”
办公室里。童一诺正在忙着写材料,手机响了。
“诗雅,我正忙着呢,快说什么事?”
听着唐诗雅说话好像很生气,可能是跟高俊起了冲突,看来她是把媒体人无冕之王的架势搬到政府机关里来了,高俊是不会给她这个面子的。
童一诺这么想着,就来到了市长办公室门口。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笑声。她又靠近门口,果然就是笑声,而且是两个人的谈笑风生。她实在是佩服唐诗雅的沟通协调能力,精准地说,是与男人的沟通协调能力,而且时效性超强。此时,她在考虑有没有进去的必要,不然倒成了打扰人家,没准唐诗雅已经忘记了找过自己。
这时候,门开了,唐诗雅的笑声奔腾着溢到了门外,简直不能更浪更爽。
“哈哈,快进来,就等你呢。”
童一诺被唐诗雅拉进来,只见高俊笑眯眯地坐在那里。
“刚才跟高秘书有点误会,我们已经说开了,现在就等你请客了。”唐诗雅娇嗔地看了一眼高俊,“高秘书说你们搞宣传的时候,你向他发出了邀请,你没有忘记吧?”
高俊微笑地:“看来童处长只是开个玩笑,咱们不该当真的。”
童一诺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结成联盟来对付她了,于是笑着说:“当然,一言既出嘛,也该午休了,你们定个地方。”
“就到对面那家若兮餐厅吧。”高俊说。
餐厅依然优雅而安静。
三个人点好菜品。因为下午要上班,所以没有要酒。
“我看这布局有点偏坠呢。”唐诗雅看着童一诺,“你能不能再约一个,这样才四平八稳啊。”
童一诺道:“我们吃饭就是工作,怎么能有外人呢?”
“那你不孤单吗?”
看来唐诗雅已经把自己与高俊配对啦。饭桌上只要是有了唐诗雅这种人,那就变成了集体调情。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童一诺正可以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放松一下。
高俊面带微笑,一副表面无奈,实则享受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听说童处长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话说的,她什么时候缺过男朋友呢。”唐诗雅说。
童一诺吃了一口蔬菜沙拉:“我是盛名之下,哈哈。”
大家闲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唐诗雅时不时地调情,童一诺逢场作戏地附和,吃饭的气氛异常地轻松。
这时候,童一诺的电话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妈,我在单位呢,对不起,我给忘了,我这就给你送去。”
“阿姨怎么啦?”唐诗雅关切地问。
童一诺放下电话:“昨天晚上闹肚子,我说今天中午给她送点药,一忙活你们俩,就给忘了。”
“你打车去,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等你。”
童一诺要是走了,正好成全他俩的二人世界。看着唐诗雅兴奋的样子,童一诺偏又不想成全了,而且,她并不知道高俊的真实想法,怕他再挑礼。
于是,她给程子墨打电话,让他买药给妈妈送去。
自从她们买了二手车,童一诺支使程子墨干活的时候更多了。还好,程子墨求之不得,乐此不疲。童一诺甚至有点后悔,早点儿买车就好了,两个人开车兜风,在车里亲昵的感觉跟在家里完全不一样呢,好像在一个行走的床上。
童一诺妈妈在童一诺家遇到程子墨不久,一直穷追不舍,童一诺只得承认了。老太太坚决不同意,童一诺就放下这事,不再跟妈妈说起。母亲的抑郁症痊愈后,母女关系也和解了,妈妈勉强接受了程子墨。此时,童一诺让程子墨送药,正好可以讨好妈妈。
高俊似乎对于童一诺的男朋友很好奇,有时候问个一两句,唐诗雅就替童一诺回答。童一诺明显地感觉他们两个人有了火花,在唐诗雅肆无忌惮的状态感染下,童一诺也开始拿他们俩调笑起来。
“诗雅,我们高大秘可是单身青年,有合适的当个红娘吧。”
唐诗雅听说此话,一点也不吃惊,童一诺感觉她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那样兴奋。
“是吗,我这人最愿意助人为乐了,而且是亲自上阵。”
她这么一说,搞得高俊到是有点不大好意思,脸微微红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呀?”唐诗雅继续进攻。
“就像你们二位这样的——就行。”
“还就行?”唐诗雅撇着嘴说。
“高秘书的标准太低了。”童一诺一脸认真地说。
“像你们这种知识型美女,魅力型人才,求之不得呢。”
“那不一定,没准不用你求,就有上赶着的。”童一诺说。
“童大处长,你这话是有所指吗?”唐诗雅说。
“那当然,我就知道机关里有人暗恋高秘书。”
高俊好奇地:“情况属实吗?我还有这样的桃花运?”
这时候,程子墨打来电话,童一诺接听:
“好的,送到了就行,辛苦了。”
高俊在旁边关切地:“人家还没吃饭吧?”
唐诗雅跟着说:“干脆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吧,”说到这里,她搂着童一诺的脖子低声地:“不是为了吃饭,是让他见世面。”
童一诺:“见你就是见世面?”
唐诗雅松开手:“算了,随便你。”
童一诺感觉到了高俊的好奇心,同时也感觉到唐诗雅要跟高俊配对儿的焦急的心,让程子墨来,她跟高俊配对更顺理成章。童一诺感觉,要是再不把程子墨叫来,好像他真的有多见不得人似的,于是她告诉程子墨来这里吃饭。
“男朋友一定是个高富帅吧?在哪里高就啊?”高俊问道。
“很高很帅,富不富不知道。”唐诗雅说。
“富啊,学富五车。”童一诺说。
“原来是个青年才俊呀。”高俊表情有点复杂,好奇里面掺杂了一点嫉妒。
很快,程子墨就到了。
童一诺做了介绍,高俊看着程子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曾经在安监局当过雇员。”童一诺说。
高俊很得意自己的记忆力:“我说的嘛,当雇员确实是考公务员的捷径,我单位两个雇员都考走了,你考到哪里啦?”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唐诗雅指着座位对程子墨说:“先别说,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四个人都落座了。气氛还是有点不大对头。
高俊疑问的眼光看着程子墨,等待他的回答。在他的思维逻辑里,程子墨就应该是个公务员,不存在其他可能。
见众人不说话,高俊继续说:“其实,你们的事我以前听说过,还以为只是个传说。”
“哈哈,现在证实了,”童一诺说,“还真是个传说。”
高俊不懂童一诺话里的意思,唐诗雅说:“传说都是美丽的嘛。”
他似乎对于这种浪漫的话题没有兴趣,继续把话题往他感兴趣的方向引。
“真的,我们单位的两个雇员,一个考到市检察院,一个考到省教育厅,都特别厉害。”
程子墨看着童一诺,童一诺看着高俊:“他放弃了公务员考试。”
“what?”高俊惊得实在不小,“为什么?难道是——不喜欢吗?”
谁都能听出来,高俊的语气里含着讽刺:你怎么可能是因为不喜欢,你应该没有资格不喜欢,你是求之不得,就好比是贫家子弟面对皇帝的女儿。
没想到程子墨接了一句:“是的,不喜欢。”
这种生硬的回怼,让高俊很不舒服,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唐诗雅连忙出来打圆场:“人各有志嘛,我也不喜欢你们公务员,你看童处长累得,把个大美人都摧残成什么样了,出了事故还要被问责。”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似乎说到童一诺的痛处,连忙把话收住。
“是这样,那你有什么专业特长吗?”高俊问道,感觉他像是童一诺的家长。
“他是书法家,不过,还没有进入公众视线。”
“就是还没有成名呗。”唐诗雅补充道。
“是这样。”高俊感叹地说。
这是他的口头禅,在听到什么内容下结论之前,给自己一个回旋的时间。
““好啊,那我们祝愿童处长早日成为大书法家夫人啦。””高俊说完,举起了水杯。
高俊的调侃并没有什么喜感,让人听着很不是滋味。童一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举起了杯。她看着程子墨举杯是那样费力,好像那个杯子很沉重。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要盖公务员小区了,市委常委会已经通过啦。”高俊继续说。
“是吗,那太好啦。”童一诺说。
唐诗雅举起手,做出表演状:“那我能不能作为公务员的家属,也住进公务员小区呢?”
“那要看你的努力了,”童一诺说,“高尔基不是说过嘛,你有了目标,前进的步伐才能更快!”
“上次公务员小区分房子的时候,陈秘书特别幸运,就是我的前任,刚提拔到教育局当副局长,就分房子了,结果分了个大房子。”
“当年公务员小区的房子都没人愿意要,觉得地点太偏远,这几年房价才涨起来的。”童一诺说。
“不管怎么说,你不是公务员就没资格要,再说,公务员小区的居民素质比其他小区要高,房子好卖,增值也快。”
“主要还是这两年房价整体上涨,如果不是这样,单独一个公务员小区价位也上不来。”童一诺说。
“不管怎么说,这次分房大家得抢着要了,宁可商贷也得买下来。”
高俊的话里话外透着公务员的优越感,童一诺有点反感,他似乎在向程子墨示威。
童一诺故作关切地说:“高秘书,你们当秘书的工作也很辛苦,你得注意身体呀。”
“那是一定的了,市长走到哪里,他们得跟到哪里,没有自己的时间”。唐诗雅煞有介事地说,好像她有切身体验似的。
童一诺:“办公厅常秘室的周秘书真是很不幸,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听说此话,高俊直摇头,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别提了,咱就不说他的脑出血是为什么得的了,就说得病后,他出现了肢体障碍,开始做康复训练。常秘室主任的位置,领导一直没有安排人,就给他留着,准备他下一步提拔。那个岗位非常重要,长时间没有人也不可能,他就特别心急,觉得40岁出头的年纪,身体应该没有问题,就进行高强度的康复训练,超出了医生要求的限度,结果,位置还在,人没了。”
童一诺唏嘘地:“工信委办公室的副主任材料写得特别好,说是全政府大楼数一数二的,去年在单位写材料到半夜,刚到家,人就不行了。”
“我认识他,”高俊说,“关键是他还报不了工伤,因为是在家走的,他们委里组织捐款,可是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
“只能安慰一下家属吧。”童一诺说。
“原来当公务员家属还有这么大风险呢。”唐诗雅故做惊恐地说。
“我看你还是慎重考虑吧,”童一诺笑着说,又看向高俊,“恕我冒昧,听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正在北京陪着市长开会。”
高俊抿了抿嘴唇,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不起啊。”童一诺轻声说。
唐诗雅关切地看着高俊,似乎很心疼他,问道:
“那你的小孩儿由谁照看呢?”
听到这里,童一诺突然想笑,唐诗雅可真是的,想得太多了。
高俊也从过往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跳转出来,回答眼前这个很现实也很重要的问题:“我姨在照看,她女儿一家在国外,我女儿从小就经常住在她家里,她走到哪里都带着,还说等她去国外,把我女儿也带去国外读书。”
“是这样。”唐诗雅应声着,她不自觉地学会了高俊的口头禅。
童一诺仍然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觉得公务员无非就是手里有公权力,也没什么可优越的,各行有各行的苦衷,自己的憋屈事儿也不足跟外人道,我跟我家亲属说,当公务员不容易,他们都捂着嘴乐。”
高俊跟唐诗雅都笑了。程子墨没有笑,其间多数时候他都低着头,童一诺试图以公务员的苦衷让他找到些许平衡,可是,一点都没有。
他的手机响,屏幕上显示“彩云”,他出去了,有点不安地在走廊来回走动着。
终于,他接起电话。
“大勇哥,我是彩云。”电话里一个女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