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一项接一项的工作，如一头又一头来势凶猛的野兽，接连不断地向她袭来。童一诺只得收起个人的小情绪，以野兽一般的勇猛投入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督导组对危险化学品安全隐患专项治理进行督查。新上任的大省长要来检查安全生产工作。局里决定由周欣力负责新省长检查，童一诺负责□□督导组督查。
迎检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童一诺与康局长等着向秦局长汇报。秦明哲在跟汪市长汇报工作，一会儿就回来。两人坐在秦局长办公室等着。
等了半个小时，秦明哲终于回来了。童一诺看他脸色不大好。
“前导车里谁来领路？”秦明哲问。
“新来的转业军人。”童一诺说。
“他熟悉路线吗？他能应对紧急情况吗？怎么能这么安排？”秦明哲的眼睛竖了起来。
“可能是想锻炼一下新人呗。”童一诺说话的语气很轻松。
秦明哲突然咆哮般地向她大叫：“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锻炼新人，出了事找死吗？”
对于秦明哲的咆哮，她完全莫名其妙，小声地嘀咕着：“这是办公室安排的。”
没想到秦明哲更生气了：“这项工作就是你，还推到办公室啦，你现在就去，把所有的迎检车号，司机的电话号全都打出来，快去！”
童一诺真是吓蒙了。车辆安排是由办公室负责，童一诺负责整体协调与调度。方才办公室郑主任不在，她就随便说了一句锻炼新人，没想到秦明哲反应这么强烈。现在又让她统计车号，这根本不是她该做的事情啊。
康局长见她还想跟秦明哲争辩，拉住她就向门口走。童一诺站着没动，看着秦明哲，眼睛里是不服与对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秦明哲一拍桌子：“快去！”
他咄咄逼人的气势，硬是把她的眼泪活生生地逼回去了。
回到办公室，她疯狂地打字，几分钟排好车号与司机名单，再次来到秦明哲的办公室。
秦明哲看名单。童一诺转身冲出了办公室，随手带上门。可能是风向的关系，这个门关得特别响，如同她故意在摔打。她顾不得这些，回到办公室校对市长的汇报讲话。高俊刚刚把修改稿传回来。
老孙去食堂给童一诺和谷良香买了烧饼和拌菜。童一诺改完稿子，让谷良香大声地念稿，两人一起校对。离下午开会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两人饭也没来得及吃，全处的人就往会场赶。
迎检的会场离政府办公楼有20分钟的车程。童一诺、谷良香和罗瑞赶到会场时，还有40分钟开会。她们以最快的速度摆上40多个名牌和材料，把几十盒内业材料摆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把签到簿和笔放到门口的桌上。三个人站在那里，等待参会的人签到。
还有10分钟开会。有的安委会成员单位领导还没有到。童一诺让罗瑞对照签到名单打电话。
还有5分钟开会。童一诺接到省局联络员的电话：“督导组组长赵司长回北京处理事故去了，刘副司长负责督导组工作。”
童一诺立即向秦局长和高秘书作了汇报，又把赵司长的名牌拿下来，依次把其他人员的名牌全部调换了位置，又把市长讲话稿开头的称谓由赵司长改成了刘司长。
童一诺看着名牌，突然发现不对，国家督导组组长由司长变成了副司长，省里陪同领导在级别上也要相应地调整，不应该是原来的副省长了。童一诺立即给省局联络员打电话。
她打着电话，眼看着督导组一行人已经进入会场院内，心里暗叫：快接电话，怎么不接电话。
对方终于接电话：“忘记告诉你了，副省长不来了，由秘书长陪同。”
童一诺几步窜到了会议桌前，把副省长的名牌拿掉，又把其他名牌按左大右小的顺序一一调换位置。
名牌刚摆完，督导组一行人就进来了。
她快速回到门口的位置，眼睛一直盯着那位刘副司长。这位领导年近六十，身材微胖。他走到自己的位置，由于靠背很高，屁股刚一搭到椅子边儿上，椅子猛地向前倾倒过去。童一诺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两个服务员也都跑过来，三个人一起扶住了他。
童一诺吓出一身冷汗。
她坐回到门口的椅子上，总算可以稍微平复一下自己的小心脏了，眼睛还在小心地盯着秦明哲与高秘书的言行，随时准备他们有什么应急工作吩咐。她又看看处里的人，想起有件事要叮嘱一下乡镇的人。于是低声叫坐在后排的谷良香，谷良香没有听见。她又叫了一声，人家还是没有听见。只见谷良香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直直的，嘴巴微张着，如同犯了痴的孩子一般，目不转睛地在看着——高俊。
童一诺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推了她一把，她如梦方醒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省局的联络员走过来，把童一诺叫到了门外：“你让红旗镇政府通知收费站，检查的车队在收费站不停了，直接过。”
“不交路桥费了？为什么？”
“为了节省时间，检查组所到之处都是这么办的，路桥费让镇里过后处理。”
检查在乎这点时间吗？这种特殊化真的有必要吗？童一诺疑惑着，但是没有反驳联络员，给镇里打了电话。
督导组听完市长的汇报，乘车前往红旗镇。
童一诺站在路边，看着大家一一上车，让谷良香跟每个司机通电话，确认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已经上车，她才通知前导车里的领路员可以出发。她与康局长、谷良香，还有媒体记者等人坐在面包车上。秦明哲在汪市长的车里。
童一诺与红旗镇政府安监局长通电话，告诉他们已经从市内出发，对方按照预定的时间到高速公路的路口迎接，同时，再次确认了检查的企业地点和行走路线。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他们到了高速公路收费站。童一诺发现，前导车直接放行后，督导组领导的车子停下来交费。童一诺一阵紧张，明明镇里人已经告诉收费站直接通过，怎么又收费了呢？
没等她给镇里人打电话，秦明哲的电话先进来了：“怎么回事？”
“我已经通知他们，车号都给他们了。”童一诺紧张地说。
秦明哲挂断了电话。
康局长也急了：“镇政府怎么回事？”
童一诺恼火地摇摇头。司长的车过去，后面省里秘书长的车也停下交费，她再下去问收费站也没有意义了。
到了高速路口，镇里的三台车已经在等着。镇长与安监局长下车与大家打过招呼后，在前方领路。
先在镇政府听汇报。会议室里，大家一一落座。童一诺看着刘副司长面前摆着的是之前赵司长的名牌，脑袋顿时大了，自己一忙竟然忘记告诉镇里督导组领导换人了。她立即上前把赵司长的名牌拿下来，换成刘副司长的名牌，又把其他人的名牌依次调换了位置。换到秦明哲的名牌时，她的余光感受到他不动声色的责备。
一行人前往危险化学品储存仓库检查。
乡村公路正在维护。童一诺跑到前面提示领导注意脚下安全。她手里拿着录音笔、笔记本和笔，紧紧跟在刘司长和汪市长身后，记录下他们检查现场的指示与要求。谷良香在拍照。
童一诺不时感到身后有人把她拉到旁边。回头一看，是电视台摄像记者。他小声说：“别挡着领导。”
童一诺不在乎记者，还是紧贴在领导身边，因为这样才可以清晰地听到领导在说什么。
检查完一个企业，童一诺发现了领导关注的重点和工作中疏漏的问题。比如，领导会向企业职工提问上级的要求和安全常识，检查员工的安全培训证等等。她就让谷良香立即给镇里安监局打电话，通知后面待检的企业马上做好准备。当然，这种事情并没有谁安排她做。
在基层的检查行程总算顺利地完成，一行人打道回府。此时已是晚上5点钟，童一诺通知安排晚餐的人员，检查组已经出发。由于督导检查的行业部门领导并没有全部跟着到镇里，所以，要通知其他有关人员来陪同晚餐。童一诺向秦明哲请示了陪同人员名单后，又打电话通知。
各位领导在餐厅落座，童一诺却落不了座。她一会儿给领导倒水，倒酒，盛饭，一会儿领着去卫生间，一会儿叫服务员调整空调温度。
用餐过半，气氛开始活络起来。刘司长的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汪市长跟秦明哲的神情也跟着放松了很多。
刘司长举起酒杯：“感谢各位，大家辛苦了！”
大家也都举起杯子，汪市长说：“感谢刘司长，对我们的工作从严要求，还能理解包容，请领导放心，发现的隐患与问题，我们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整改，确保其不酿成安全事故。”
秦明哲等着秘书长说话，秘书长示意他先说。秦明哲站起来：“司长，我们的工作很不周全，我得向您道歉，在收费站不应该停车交费，延误了时间。”
刘司长大声笑了：“哈哈，收费站的同志给我放行了，是我主动提出交费的。”
大家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
“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紧张到交个路桥费的时间都没有，我们连社会最基本的规则都不能遵守，甚至以工作的名义不屑于去遵守，那群众看到了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咱们搞特权都搞到这种事情上来了。”
大家的表情又凝固不动了。
司长看着大家，笑了：“我说的太严肃了，当然，我知道你们是好意，我理解。”
说完，他与桌上的人一一碰杯。
秘书长说：“遇到像您这么开明的领导，也是我们的幸运，我们在基层工作的同志，有些话不是什么场合都敢说的。”
刘司长点头：“咱们企业职工的素质确实得提高啊，自己都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我们做多少工作都没用。检查的前两家单位我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后面几家的职工回答得还不错，这是为什么呢？”
秦明哲：“说明我们的教育培训工作还很不均衡。”
刘司长笑着说：“不会是其他原因吧？”他看向童一诺，“可能是我们的工作人员给后面检查的企业通风报信？”
大家的神情再次凝固了。童一诺感觉脸在发热。
秦明哲小心地陪着笑：“您在开玩笑吧，司长，我们的工作人员不可能这么没有规矩的。”
刘司长又笑了：“我是开个玩笑，不过，要是真有这样的干部，你们倒要表扬呢。”
大家又紧张，又好奇。
刘司长接着说：“至少她的责任心很强，这应该是她个人的自觉行动，不是领导安排的，所以，这种精神是可敬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童一诺，“就是千万别让检查组的人员发现噢。”
众人尴尬地陪着笑。
刘司长一席话，如同过山车一般忽起忽落，童一诺的心脏有些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