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时光飞逝。
童一诺坚信，当下的时间计量单位与小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小时候的一分钟是现在的两分钟，或者更长。所以，现在的人表面上长寿了，实质上跟古人活得一样，都是人类的自我欺骗罢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家与她有共识。
所以，她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按照她制定的复习计划，程子墨总是完不成，测试成绩也不理想。问他原因，只说自己的学习效率低。她还发现程子墨写起了书法，也没有多过问，只当是他复习紧张时的放松吧。
程子墨的主要问题是面试怯场。童一诺让他对着墙练习说话。还给他讲一个局长在农村长大，为了练习口才，天天对着玉米垛练习，村里人都当他有病，现在，人家成了局级干部中口才数一数二的。童一诺见程子墨还是提不起精神，也不好太强迫他，怕他反而更紧张，只好顺其自然，让他尽量放松。
这天，好容易忙到下班，童一诺出了政府大院，来到街对面的超市。
超市的人并不多。一个高中生样子的男孩子拿着东西快速从她身边走过，挂到了她的衣角，拽得她身体后转。高中生根本没有在意，很快出了大门。童一诺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痛快。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很认真地看着她，当发现童一诺与他对视时，马上又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墙上的广告画。童一诺感觉这人的眼神好像是认识自己，可自己不认识他。
来到水果摊区，她感觉那个男人跟着她，不经意地回头，果然那人就在她身后。他发现童一诺回头，立即转身看其他的货品了。童一诺也没有太在意，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就算是认识的人也无所谓。
她买了菠萝和大枣，到了出□□款。一抬头，那人就在她的前头，二十七八岁，中等个头，带着眼镜，神情安静，五官并不惹眼，穿着上也很质朴。童一诺怎么也想不起来跟这人有过接触。
出了超市，那人拦住了童一诺：“您是童处长吧？”
“你是——”
“我是谷良香的丈夫。”
童一诺惊得倒吸一口气。
“我叫林福祥。”
童一诺“嗯”了一声，有点摸不着头脑。
“很抱歉，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您谈谈。”他局促不安地说。
“你搞错了吧？谷良香还没有男朋友呢。”童一诺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是呀，有丈夫就不能有男朋友了。”
童一诺疑惑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跟您多说几句吗？如果您不介意。”
两人在附近的茶楼里坐下。林福祥要了两杯茉莉花茶。
童一诺疑惑的目光在男人身上不停地移动着，感觉这个男人举止很稳重，言语间显现出天然的亲和。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可靠的人。
“我的大部分时间在老家。”林福祥说。
“谷良香，真的结婚了？”她低声地问。
“我想她没有骗你们，她只是把婚姻的信息隐藏起来了，我理解她。”
谷良香作为没有职级的公务员，确实不需要向组织报告婚姻状况。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隐藏自己的婚姻状况。
“她为什么要这样呢？”童一诺不自觉地说了一句。
“说来话长，实在不好意思，我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
“没关系，你说吧。”
“我跟谷良香在一个村里长大，从小学到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她特别好强，学习成绩总是班里第一，就是家里很困难，父亲长年瘫痪在床，只靠母亲一个人的收入。我家里还算富裕，不瞒您说，我爸爸是村长。”林福祥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里养了不少小动物，就是可以卖钱的那种，所以，比她们家富裕。因为她家是村里的困难户，我爸有时候帮助他们家，派我去送些东西什么的。也是出于感激我们家吧，良香愿意帮助我学习，可是我不争气，成绩总是不好。我对学习实在是没有兴趣，也没有什么压力，也不想改变命运。当然，我的意思是与谷良香比起来，她努力学习的目标更明确。”
童一诺点点头。
“我特别喜欢在山里转悠，看各种各样的植物，收集各种树根，然后回来修剪，做成各种造型，我已经收集了一屋子啦。她总觉得我很懒散，不思进取，成天教育我，把我当成她家里人一样的那种教训。我给她买很多学习用的书，有时候我怕她心里不安，就说是我自己用的，其实都是给她买的。后来，我爸说这丫头以后准能出息，以后就给你当老婆吧。我说行啊，就好像这事儿我们爷俩就能定了似的。后来，生活压力太大，她妈妈也病倒了，我爸就拿钱帮着治病，说谎是政府补助的。她家人也是半信半疑的，可也没有办法，要看病呀。治到一半儿，她妈妈就不想治了。我就跟她说，就算我们家先借你，以后等女儿出息挣钱了再还嘛。所以也就这么过来了。她妈妈的病也好了很多。”
林福祥露出欣慰的神情，继续说：“有一天，她跟我说，谢谢你们家帮助我，我会帮助你考上大学，算做对你家的回报。以后，她就非常认真地辅导我，我要是学不会，她就会损我，什么狠话都说，一点儿都不照顾我的自尊心。可是我一点不怨恨她，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她说，你要是我哥，我就揍你。我说，你揍我呀。她就气跑了。”
童一诺看着林福祥心满意足的样子，好像被他打动了，期待他说下去。
“我就说，为了你能考上好大学，早日还我们家的钱，你得去县城里的补习班学习了。我也得去，不然你怎么帮助我呢。她开始不同意，她妈妈就动员她，最后她终于同意了。我们俩就去县城的学校上课，周末的时候一起回来。她的成绩越来越好，我的成绩却还停在原地。她对我很失望，有一次还哭上了，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她就不能回报我们家了。我说，你已经努力帮我了，考不上是我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
后来，她考了我们全县第三名，我们真是为她高兴啊。她爸爸人也精神了很多，妈妈更是别提多高兴了。我爸我妈呢，就好像我考上大学一样，当然了，我没有考上。有一天，她妈妈到我家来了，跟我爸爸说，要是你们家不嫌弃，能不能让她闺女给我们家当儿媳妇。我爸还假装不大愿意，说这事儿得孩子自己做主。我当时就表态，我听良香的。然后好几天也没有动静。一周后，良香来找我了。我们在大山里，坐在树墩子上，很认真地谈了一次话。”
说到这里，林福祥停下来，看着童一诺：“我是不是说得太长了，您还愿意听吗？”
“当然，很想听。”童一诺笑着说。
“她说，是不是我要跟你定亲，欠你们家的钱就不用还了。我笑着说，那也得还。她见我跟他开玩笑，情绪上放松了很多。半天才说话，说我除了不爱学习，也没什么大缺点。可是她不愿意让大家感觉，是因为欠我们家的钱，才跟我在一起的，而且她再次说明，她会还钱的。我说好的，以后我们一起还。她又笑了，她说的最后一个条件是，让我继续补习，明年再考大学，她有信心我一定会考上。”
童一诺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谷良香丈夫很不安地：“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童一诺点点头：“我愿意听。”
他继续说：“她上大学之前，我们就订婚了。以她的家庭状况，是拿不出钱来供她上大学的，所以，她第一次去上学，我家就把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给她拿了，而且很宽裕。我跟她妈妈把她送到了学校。上大学头两年，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她也经常回家，假期的时候还出去旅游过。遗憾的是，我连着补习两年都没有考上大学，她很失望，但是我们都没有放弃，又努力一年，还是没有考上，我的精神也快崩溃了，她也开始对我冷淡，而且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也不让我去学校看她。我就跟她商量，我可以学习一门专业技术，不一定非得上大学，她不愿意跟我交流，我很痛苦。
她大四那年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大学毕业当年，又考上了公务员。我必须承认，她在学业方面是个天才，加上她的勤奋。往后工作的事情您都了解了。”
童一诺给他续了点茶水：“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她向我提出离婚。”
“你不同意，是吗？”
他点点头：“我估计她是隐婚了，单位的人不知道，我找您并不是想告她，我只是——想知道，作为一名公务员，应不应该向组织报告自己的婚姻状况。”
“那你来找我，跟告她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眼里含着泪水：“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很舍不得她。”
他低下头，不让童一诺看到他流泪。
过一会儿，他接着说：“我听她说过您的为人，我才来跟您说，我相信您，一定会保护她的。”
“你想让我帮助你？”
林福祥感激地点头：“我实在不想伤害她，可又实在无人可说。我父母还不知道，他们在村里很要面子，知道了会受不了的，我又怕她受到伤害。她说会用一辈子来偿还欠我们家的钱，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能让她这样呢，我们是一家人呀。我也是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来找您，还有，想向您了解一下，”他停下来，很羞于启齿地，“她是不是有了合适的人了。”
童一诺摇摇头。
“您的意思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但凭我的直觉，应该是没有。”
童一诺暗想，怎么又是直觉，还嫌直觉惹的祸不够吗。
林福祥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