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这天下午,童一诺跟随省局调研组下社区。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前几天处理的建筑工地事故现场,她让司机停车,说要去做个事故调查的回访。
童一诺向工地的管理人员出示了工作证,找到了死者宋大明的几个工友,进一步了解死者的有关情况。
一个瘦高个子,留着小胡子的工人是这样介绍的:
“宋哥技术很好,我们一起做这行也有四五年了,他为人很义气,很愿意帮助人,我们有时候在一起喝酒,特别是他喝完酒的时候,你让他帮你杀人他都能干。他跟老李关系最好,对,就是李景亮。出事的时候是老李最先发现打120的,送他去医院。他家老婆的情况呢,好像是夫妻关系挺好,他老婆人很老实,也在外面打工,好像是帮人家搞卫生。有时候我们去他家喝酒,他老婆就给我们做饭,做得还挺好吃的,可就是不跟我们一起喝酒,她不会喝。俩人也没有孩子,有一阵子因为这个好像要离婚,可是他又舍不得他老婆。我也是听说,人家的事情咱也不能多打听。”
一个年近七十、身体很硬朗的老头儿介绍说:
“我是过来人,在这儿见得人多啦,我就觉着这个老宋跟老李的关系有点过分啊,老宋对他是太好了,老李是个老光棍儿,老宋就经常让他到家里喝酒,老李基本上就长在他家了,工友们还说他俩是那种关系,就是挺时兴的两个男的,所以你没见老宋死了,那个老李哭得多伤心嘛。老宋在家绝对是说了算的,他常跟我们说,生不出娃的女人没人会要,就是他善良,还收留他老婆。他老婆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他老婆也到工地来过几次,看样子很老实,都听他的。至于他们俩关系好不好那就不好说了。再说了,啥叫好呀,不离婚就是好夫妻吧。我问你呀,人都死了,你怎么问这些呢?”
一个十七八岁的胖墩儿小伙子介绍说:
“我刚来半年多,为什么来这里?那还用问,不爱读书呗。这活儿也太遭罪了,我真是后悔没好好学习,我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这个宋大哥人很义气,对我也很好,毫无保留地教我技术,就是脾气不太好,喝完酒爱骂人,有时候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总是拿我当小孩子,也不避讳我,可又让我别学他。我心想,那你倒是离我远点啊,又一想,我要是能离他远点儿不也一样嘛,没想到他真的离我远了。太远了,他走了,我真是很难过。我不明白,大姐,你怎么想问这些?对啦,你是政府的干部,我问下,你们办公大楼需要临时工吗?
出事当天,他好像特别生气,中午好像也喝酒了,李景明还劝他来着。干活的时候接没接电话,让我想想,我真没注意看,我在楼里,反正听他在大声骂人,好像跟谁打起来了,也没听到有人还嘴。现在想,他应该是在打电话。你最好多问问老李,他们俩关系很好。
工长是个五短身材的农村汉子,他是这样说的:
“老宋人没了,我太难过了,到现在找不到像他技术这么好的人。不光是为这个,他人也很好,太可惜了。政府领导,你要是说我们不负责任,安全工作没有抓我真是不服,天天说得我是口吐白沫呀,跟在屁股后面提醒要戴好安全帽,扎好安全带,可他们就是不听你怪谁。就怪他们自己,弄得我们还得被罚款,这上哪儿说理去呢。领导你是负责安全的吧?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问吧。老宋跟他老婆关系挺好的,有时候他加班老婆还来送饭。他就是喝完酒脾气不大好,跟工地上好几个人都打过架。他跟李景亮的关系好是好,可是有一次老李喝多了,背地里也骂他,老李这个人有点奇怪,不好就离远点,可还总往一块凑合。领导你问这些有啥用啊,人都死了。他就是在工作时间自己大意了才死的,要是有别的原因,那我可老高兴了,就不用扣我工资了,你说我多倒霉啊,我老婆这几天整天骂我。”
童一诺向他们要了宋大明跟李景亮的电话号,就离开了工地。
经过前几天的突击赶工,童一诺这几天可以正点下班了,她觉得好幸福,终于可以跟程子墨一起吃晚饭了。
回家吃过晚饭后,两人进行面试现场的模拟演练。
童一诺把茶几桌和椅子摆到地当中,让程子墨穿戴整齐,正式上场。程子墨立时紧张,好像是那身西服束缚了他的行动,四肢变得僵硬,走步都差点顺柺了。
童一诺也没有提示他放松,就开始提问:
“□□工作是政府工作中比较重要的一部分,现在推行‘□□有理推定制度’,也就是说上访接待中,政府对群众要‘有理对待’,群众是善良的。如果你是接访工作人员,你如何对待上访群众?答题时间4分钟,你可以在纸上打草稿。”
程子墨在纸上写了一会儿,开始答题:
“这个制度就是假定上访群众是有理的,其实本来上访群众大部分都是有理的,”程子墨看着童一诺,“这句话也可以不说啊”。
童一诺没有说话。
他接着说:“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假定自己就是上访者,那是什么心情呢,或者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自己找机会当一次上访者,看看政府工作人员对我们是什么态度,我们作为上访人是什么心情,这样,就能很好的对待上访的群众了。其实,每个上访者都认为自己是有理的,不然他就不会来了。”
童一诺看看表,还有一分钟。
程子墨继续:“所以我们接待上访群众一定要耐心细致,注重倾听,不要伤害他们的感情,哪怕他们有过激的行为,宁可我们自己来承受后果,受到伤害,也不能让群众受伤害。特别是遇到一些非常难缠的群众,甚至是已经有精神疾病的人,哪怕他已经干扰到你工作8小时之外的生活,哪怕半夜给你的手机打电话,也不能责怪她。”
“时间到,你太紧张了。”
程子墨摇摇头。
“能听出来你接待过□□,但你不能完全照搬你的工作经历,前面你说自己当一次上访者的想法很好,但是不切合实际,整个问题的回答比较感性,不够理性。你应该从两方面考虑,第一你如何理解这项制度,第二你如何落实这项制度。先对制度进行简要的定性与评价,明确你的观点,说出一二三来,再说你如何落实怎么做,要尽量条理化,就算是你把这些内容都说了,但是胡乱地绞在一起,人家听着效果也不好。”
程子墨点点头。
“我看你都要把我半夜接电话的事情说出来了。”
“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可,让他们知道公务员队伍里也是鱼龙混杂。再跟他们说说一个雇员是如何因为一个上访问题被迫辞职的。”
“你真的要说?”童一诺的眼睛睁大了。
“也未尝不可嘛。”
“你看问题的角度和态度不对呀。”
程子墨看到童一诺的脸沉下来:“你生气啦?我是开玩笑的。”
“我没生气,只是为你担忧。”
程子墨有点沮丧地:“我也为自己担忧,感觉不太适应机关工作环境。”
“你很单纯,不世故。”
“我不知道不世故到底对不对。”
“你知道我最初喜欢你什么吗?”
“也许现在你改变了。”
童一诺笑了:“没有变啊,”她轻叹了一声,“这个说来话长,不说了,我们怎么备考就绕到这个上了呢。”
“都是我的不是。”
“好,我们书归正传,继续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