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童一诺进到秦明哲办公室的时候，周欣力正坐在秦明哲的对面，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童一诺退了两步，转身要出去。
周欣力站了起来。
“都别走。”秦明哲看着童一诺：“一起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处理上访问题的？上访人电话怎么都打到周处长这儿了？”
童一诺当即说：“昨天半夜上访人也一直给我打电话，今天早上我刚找了她的儿子，跟他谈完了。”
秦明哲又对着周欣力：“怎么回事？”
“局长，之前上访的情况您都知道，我就算挨打也认了，可是没想到，”周欣力说着拿出手机，递给童一诺看，“这是通话记录。”
童一诺想起昨天半夜程子墨愤怒的样子，一直在念叨着到底谁把童一诺的电话告诉了老太太，他一定猜想到周欣力。因为整个事件只涉及他们三个人，没有别人。程子墨很可能出于报复，把周欣力的电话也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对他印象好，肯定会听他的话，给周欣力打电话。
秦明哲看到童一诺不说话，接着说：“刚才我们正谈工作的时候，老太太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你回去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到底是谁把工作人员的手机泄露给上访人的，一定要严肃处理。”
童一诺“嗯”了一声，周欣力趁机溜出了办公室。
童一诺本来想说，我也想知道是谁把我的电话告诉了上访人，她还是忍了回去。因为这样又变成了让秦明哲为她们打官司了，这也是秦明哲最反感的事情。
正远县大兴乡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台拖拉机在乡公路上翻车，造成三死六伤。
主管局长孟尚霖去省里开会，秦明哲带着童一诺和综合监管处吕志安处长三人去现场。到达出事地点已是下午四点。公安局交警队，交通局，当地派出所以及乡政府有关部门都已到达，伤者已送往医院。事故原因很简单，拖拉机只能用于货运，不能载人。拖拉机当时载了十个人，驾驶人夫妻当场死亡，听说家中有个四岁的男孩儿。
童一诺指导县安监局做好相关调查处理工作，给新闻通稿把关，跟着秦局长去医院看望伤者，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吃上饭。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明天早上再打道回府。
第二天是星期六，吕处长老家就在正远县，他直接去看望父母了。回来的车上只有秦明哲和童一诺。秦明哲坐在副驾驶，童一诺坐在后排。
司机小李提出走老道近路，秦明哲同意了。
老道的路窄，路况不好。车子上道十多分钟，突然一头小牛犊横冲到路中间，司机看到时已来不及，车子一头扎到路边的水沟里。
小牛犊若无其事地跑了。
童一诺的脑袋先是撞到玻璃窗上，然后，整个人被甩到座位下面，几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抓住她的双臂，把她慢慢拉起，扶她躺在后座上。
“怎么样，伤到没有？”一个声音在说。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面前站着秦明哲，正焦急注视着她。
童一诺摇了摇头。
“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童一诺慢慢坐起来，除了头晕，并没有觉得哪里特别疼痛。
“出来走一走。”秦明哲又说。
秦明哲和小李扶着童一诺下了车。
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真的腿软，童一诺怎么都迈不动步子，只能靠着车站着。
“如果没有伤到，可能是血液流通不好，一会儿就好了。”秦明哲说。
小李紧张地站在旁边：“对不起啊，领导。”
童一诺又试着抬起脚向前走，这回好了，又向前走两步，完全没有问题。
小李在旁边不停地说着：“都怪我。”
“不怪你，怪那个小牛犊。”童一诺笑着说。
小李：“处长，您没事啦？”
“目前看没事了。”
秦明哲露出放松的笑容。
小李的手腕与胳膊有点轻伤，秦明哲也有轻微的头晕，其他还好。
小李与办公室郑主任联系，拖车至少要两个小时才能到。他对秦明哲说：“局长，这车就是一个配件坏了，换了应该就没事了，我到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
小李拦了一个小三轮蹦蹦车，去往前面不远的镇子里。
“注意安全。”秦明哲叮嘱着。
童一诺看向路边的麦田，艳阳高照，微风吹拂，麦浪金灿灿的，放眼望去，看得久了，仿佛整个人都在麦浪之上荡漾。
童一诺就这样长久地沉浸在麦浪里，之前的惊吓已荡然无存。
秦明哲也在看着麦田：“真美啊。”
童一诺沿着田梗往前走，用手捋着一排排的麦穗，那种轻微的刺痛和酥痒感，让她兴奋地奔跑起来。
她跑得跌跌撞撞，索性坐在了田梗上。
回头看了一眼，秦明哲站在道边，正远远地望着她。
童一诺慢慢地走回来，背对着他，面向麦田，坚定而深沉地说：“让麦浪作证吧！”
秦明哲茫然地望着童一诺的背影。
“我不想在无视我个人意愿的情况下，受到权力的恩赐，被人误解，有口难辩。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总在揣摩别人心思的无聊的人，狭隘的人。”
“你在说些什么？”秦明哲说。
“我不想让无辜的人被伤害，包括曾经伤害过我的人。请你不要再关爱我，也不要怨恨我，更不要寄希望于我。”
“你别再说了。”秦明哲叫道。
童一诺走到歪斜在沟里的车子旁边：
“刚刚那一头小牛犊就差点要了我们的命，活着实属不易，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愿我们有生之年，好自为之，相安无事。”
太阳升得更高了，风更猛了，麦浪也更汹涌了。
秦明哲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程子墨收拾完厨房，眼看着上班要迟到了，急匆匆地往包里塞了两本书，拥抱着童一诺：“照顾好自己，我明天就回来。”
童一诺拿下他肩上的包，放到桌子上：“从今天起，不用上班了。”
“你说什么？”
“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抓紧复习。”
“那这工作？”
“不干了。本来我们也没想长干，只当它是个考前培训班。”
“你真的决定了？”
“当然。”
程子墨有点无可奈何：“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啦？”
“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可是这也太——那好吧。”
童一诺进厨房洗了苹果和桃子，摆到桌子上。
“那我也应该交待一下工作吧。”程子墨说。
童一诺考虑了一下：“你还是很懂规矩的，那你今天就去交待一下工作，向局里递交个辞职报告。”
程子墨重新背上包，童一诺严肃地说：“先别走，我问你，为什么把周欣力的电话告诉上访人？”
程子墨愣了一下：“谁能证明是我告诉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
程子墨窘迫地低下头。
“你做事太不理性了。”
“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她还是处长呢。”
“她做的事情多了，你都可以做吗？”
“她太过份了，凭什么欺负你。”
“那不叫欺负，那是日常工作。”
“让上访人骚扰你，是她的日常工作？”
“对于她那种人来说，这样的事情就是个日常，难道你也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吗？”
“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童一诺笑了：“还说欺负，你怎么这么幼稚。”
程子墨想了想说：“那是我错了？”
“知错就改，去道个歉吧。”
“让我向她道歉？”程子墨激动得脸有点红了。
“对。”
程子墨喘了口粗气：“要是为了你，我去，要是为了我自己——”
“有差别吗？”
程子墨不说话了。
童一诺笑着看了看表，开始换衣服：“我只是考验你一下，很多时候，不情愿的事情也必须去做。”
程子墨疑惑地看着童一诺：“那我不需要向她道歉了？”
“当然，为什么要向她这种人道歉？”
程子墨咬了咬嘴唇：“我怎么觉得，你怎么说都有道理呢。”
“那当然，慢慢学吧。”
童一诺亲吻了他的额头，匆忙地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