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看着《生产安全事故案例汇编》初稿错字连篇，童一诺越发地心烦，感觉自己这个处长成了校对员。处里的人觉得反正有处长把关，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堆到她这里。她又不好向大家发脾气，大家毕竟也很辛苦，经常加班，出事故现场一忙就是一夜，所以有时候她看到部下做得不满意，就要发脾气的时候，她就站起来，到院子里走一圈，等到心平气和了，再回来工作。
此时，她看着窗外阳光正好，树叶亮闪闪的。再一看表，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她站起身，穿上外衣，走出办公室。
流着油的绿色向她泼洒过来，心境顿时开朗多了。
电话响了，看着号码有点眼熟，通讯录里没有存。趁着她心情正好，还是接听了：“你好，哪位？”
“你好，能听出我的声音吧。”
童一诺心里一惊。
“这也是最后一次打扰你了，所以，能出来见面聊聊吗，也算道个别。”
童一诺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你在哪里？”
“我在政府大楼对面的若兮餐厅，206房间。”
童一诺进来的时候，于美晶站了起来。
她没有怎么施粉黛，比往常穿得朴素，休闲款的淡蓝色套装，看起来人很安静，少了往日的盛气与俗气。
两人落座。
“谢谢你来。”于美晶把一杯桔汁放到童一诺面前。
童一诺面无表情。
“我要走了。”她说。
童一诺看着她，表情有了点变化。
“或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她淡然又凄苦地一笑，“现在的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决定还是放弃，或许会有更好的生活在等着我，就算不比现在好，也不会比现在坏。”
两人沉默。
“决定了之后，没想到，最想见的人是你。”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两份胡椒牛排，一个水果沙拉，一个蔬菜沙拉，还有刚打的蓝莓汁和桔子汁。
于美晶把蓝莓汁推到童一诺面前。
“你喜欢喝这个，没错吧？”
童一诺微微愣了一下。
“喝吧，喝着新鲜的果汁是很享受的事情。”
她说着，拿起桔子汁喝了一口，慢慢品味着：“就算是没有人与你分享，生活依然很美好。”
童一诺看了她一眼：“你找我来——”
于美晶微笑了：“当一个人在你身边，却如同不存在一样，你独自吃饭，睡觉，看电视，独自感动流泪，自说自话。虽然你身边的这个人还好好地活着，对你来说，他已经死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死人。”
童一诺注视着于美晶的眼睛，她却并不看童一诺。
“于是，你开始觉得自己也像死了一般，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你又活过来了。你觉得一个人的生活也不错，以前你居然没有感觉到，你开始享受生活的点点滴滴，好像原来属于你的世界重新又回来了。你完全可以忽略身边那个人的存在。到最后，他的存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于美晶面带微笑：“怎么样，我的人生感悟还不错吧。”
童一诺突然很想流泪。
“所以，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童一诺看着她。
“有个表姐在加拿大，混得还不错，现在单身，早就邀请我去玩，这回我要做她长久的伴侣了，不知道她有多开心呢。”
“你的意思是——”
“我的工龄已经可以申请退休了。”
“那你父亲？”
“我父亲，你不知道？”她非常诧异地看着童一诺。
童一诺疑惑地看着她。
于美晶悲凉地：“你理应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多月了。”
“对不起——”
“没什么。”
于美晶眼里含着泪。
过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睛，喝了一口果汁，吃着牛排：“这牛排真好吃。”
“你要去多久呢？”童一诺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不知道。我又没有孩子，走得无牵无挂，倒也挺好。”
童一诺早就知道他们夫妻没有孩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从来没有听谁说起过。
于美晶一直不停地吃着牛排。
童一诺感觉胸口一阵疼痛，她终于冲着于美晶叫道：“别这样！”
于美晶拿着牛排的手凝住不动了。
“你别走，留下来。”
“哈哈——”于美晶突然地爆发出笑声，把童一诺吓了一跳，“你以为我是来让你同情我，挽留我的吗？”
“不，是我在挽留你，你一定要留下。”
于美晶退却了笑意：“我们原是彼此伤害的，现在却好像很依赖，医学上这是一种病，叫什么症？”
“你说的是斯德格尔摩综合症吧？”
“对对对，我伤害了你，你还会留恋我。”
“你没有主动伤害我，你只是出于自卫。再说，斯德格尔摩综合症也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是吗，那是我瞎说？”
童一诺笑了，于美晶也笑了。
气氛变得轻松了，两人似乎都有点不大适应似的。
童一诺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请你原谅我的无知。”于美晶说。
“谁都有无知的时候。”
“你为什么愿意让我留下？”
“你就不应该走。”
“这种话不应该是你说出来的。”她不解地看着童一诺。
有人敲门。童一诺说了声“请进”。
程子墨推门进来。
童一诺看向于美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程子墨。”
于美晶呆住了，过了几秒钟，开始上下打量程子墨。
童一诺冲程子墨：“这位是于姐。”
程子墨不安地站着。他刚刚接到童一诺的短信，就赶过来了。
“于姐早就想见见你啦。”童一诺微笑地看着程子墨。
于美晶有点慌乱地：“是呀，听说童处长的男朋友长得很帅，果然是，快坐，给你来杯果汁，喜欢什么口味的？”
“他就喜欢接着水龙头喝水，小时候家里穷，习惯了。”童一诺笑着拍了拍程子墨的头。
程子墨的脸顿时红了。
“看你说的，来杯情侣果汁吧，也要蓝莓的。”
于美晶的脸上现出莫名的愉悦。
童一诺的电话响了，是秦明哲打来的，让她马上去事故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