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秦明哲阴沉着脸走进会议室，没等坐下，就把一个文件丢在桌子上：“谁负责的，说说情况吧。”
大家面面相觑。童一诺知道，秦明哲说的是打非治违专项行动情况没有在规定时限内上报，被省局通报批评了。
具体原因在童一诺和周欣力两个处室工作对接出了问题。原来，全市事故和隐患排查整改情况由安委办统计上报，也就是周欣力所在的处室。事故处成立后，事故统计落在了事故处。隐患排查整改工作，局领导没有明确分工，省里相关文件就按照局领导的签批意见落实。日常隐患整改工作大多在安委办。这个文件秦局长最初批给安委办。周欣力找到秦局长，说省内安监局凡是成立事故处的，隐患排查整改都由事故处负责。秦局长同意这次专项行动隐患整改由事故处上报，以后分工再研究。
周欣力镇定地说：“我先汇报一下。隐患排查整改这项工作分四块儿，整体部署在我们处，督促企业落实整改在各个业务处，统计在我们处，上报工作原来在我们处，现在在事故处。我已经按照省局规定的时限完成了该做的工作，其他情况就不清楚了。”
大家都看向童一诺，通报批评的就是上报时间问题。
童一诺说：“事故处刚成立，很多工作职责正在捋顺中，特别是省局没有事故处，有些工作没有明确的对口处室。虽然隐患排查整改平时在安委办，这次是专项行动，局领导批给了事故处。安委办统计情况报给我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我问省里由哪个处负责，省里说他们还是由安委办负责。我就跟周处长说让她跟省安委办沟通，由她直接报上去正对口儿，时间的问题也好跟省里通融一下。我就以为周处长上报完了，就没再过问，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周欣力看了一眼童一诺：“你当时只跟我说看看省里能不能通融一下延迟上报的问题，并没有说让我上报啊。我后来告诉你好像不行，你就没再说别的，我以为你很快就报上去了呢。再说，领导批到你们处，我替你上报也不大合适的。”
童一诺气得头皮发麻。明明周欣力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说是跟省局对口处室关系很好，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结果，过了两天童一诺再问，她坚决失口否认，导致童一诺又晚报了两天。童一诺感觉，可能周欣力最初是想帮助事故处的，过后一忙给忘记了。她总不至于故意答应下来又不办，导致拖延了时间，让童一诺的问题更严重吧。另外，也是该着她们运气不好，省局这次专项行动要求特别严格，以往上报材料差个三天两天，只是催报一下，从来没有通报批评。
童一诺忍住气，说道：“可能我们当时交流有点误会，我记得你是答应我沟通之后直接上报的，文件我都传给你了——”
秦明哲打断了童一诺，严厉地说：“交给你的工作，就是你的责任，还说什么。”
会议室鸦雀无声。
童一诺有些激动，冲着秦明哲：“凭什么是我的责任？省里对口处就是安委办，我们说好由安委办上报，不然我不可能不报！”
秦明哲更加严厉：“别说了，你下次局长办公会上做公开检查，犯了错误还要强词夺理！”他看看众人，“我再说一遍，以后你们谁都不要让我在局长办公会上给你们断官司，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我只管结果。”
散会后。
康局长把周欣力叫到办公室。
“这件事你也有问题。”康局长说。
周欣力不服地：“我有问题吗？那为什么秦局长批评她呢？”
“这你就没看出来吧，秦明哲那是故意的，这叫当面教子。领导就是要批评自己人，给大家看，他明知道童一诺有委屈，但他一点也没有站在她那边，这不就是让大家同情她嘛，让大家感觉他对她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周欣力想了想：“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他为什么批评得那么狠，连我都有点挂不住了。”
康局长：“还有，他也是想教训一下童一诺，让她明白，不要以为我对你好，当着众人的面儿就惯着你，我不能有失一把手的颜面和权威。”
周欣力有点吃惊：“不大可能吧，那秦局长也太厉害了！康局，你也够厉害的，还能看出这动机？”
“很正常，换了我也得这样。”
周欣力咧了咧嘴，没说什么。
秦明哲在局长办公会上对童一诺的态度，让童一诺进一步明确了他们的关系：领导与下属关系。她受到伤害，不怪别人，只怪自己。难道她没有心存一念：可以得到别人得不到的公正对待、理解、体谅甚至呵护、偏袒？把自己看清楚之后，尽管很痛苦，她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当然，轻松归轻松，绝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回到办公室，看到三个人正在闲说话，童一诺冷着脸走到谷良香跟前：“事故通报写完了吗？”
谷良香连忙打印一份递给童一诺。
童一诺看通报：“这段我不是改了吗？”
谷良香：“改了您又让我改回来啦。”
“我什么时候让你改回来啦？”
“有您改的草稿。”
谷良香在办公桌上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可能让我扔了，但我记得很清楚。”
“草稿怎么不收好呢，每次文件归档都要保存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您上次改的是第二稿，第一稿我留着了。”
“谁规定的草稿只留第一稿？”
谷良香不说话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又改回来啦，你对你的记忆力太自信了，改回去吧。”
童一诺看着谷良香委屈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一丝快感。
她去卫生间平复了情绪。莫非是把秦明哲对她的情绪宣泄给了谷良香？她似乎想起来了，是让谷良香改回来了，那是按照康局长的意见改回来的。是口头说的还是写在稿子上的，她记不清了。她很想回去跟谷良香说，可最后还是没有去。
谷良香一直在办公桌上翻着，大叫道：“草稿找到了，我找处长去。”
老孙拉住她：“你千万别去，让处长多没面子呀。”
谷良香不服地：“那她凭什么冤枉我呀。”
罗瑞笑嘻嘻地：“我支持你，应该为自己讨个公道。小良，我就欣赏你这种性格，现在机关里这样的人太少了。”
老孙：“这点小事儿算什么呀，机关里这种事情多啦，给领导留面子才是大事。以后你就明白了，你想证明领导错了你对了，这么想本身你就错啦。有些事情领导过后会想明白的，但是大家都不要说破。”
谷良香拿着草稿眉头紧锁。
童一诺在为“处长业务大讲堂”备课。她主讲机关公文写作。打开公文柜，她想找一篇自己比较满意的文章做例子，具体剖析一下。翻着翻着，看到了秦明哲当副局长时帮她修改过的大局长的述职报告。当时一把手非常满意。这个材料修改了四稿，每一稿她都完好地保存着。童一诺翻看着，当初的情景又在眼前重现。她不愿意想下去了，她实在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回忆他们当初一起工作的情景，回忆秦明哲帮助她指导她，两人默契工作的那些难忘的瞬间。她永远都不能心无旁骛地面对他，面对他们的曾经了！
她的心止不住悲伤起来。
童一诺回到家，与程子墨吃过晚饭，开始闲聊。
“胆子大些，别怕她们，没准他们刚来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程子墨点头。
“别总是点头呀，一定要发出声音。”
程子墨提高了声音：“是的，童处长！”
童一诺笑了：“这还差不多。”
程子墨又点头。
童一诺：“怎么又点头啦？”
程子墨亲吻她：“别总教训我啦！”
童一诺推开他：“你没看那些搞培训的，都是大声地叫喊出来，那是一种自我激励，哪有自顾自地在那儿点头的。”
程子墨只是笑，也不点头，也不出声。
童一诺笑着说：“我给你一样东西，看你能不能喊出来。”
她在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物件，攥在手里，在程子墨面前慢慢张开。
是一把房门钥匙。
“再赶走你，就可以自己回来啦。”她说。
程子墨看着钥匙，半天说不出话。
“你不喜欢吗？”
“不，我有点受用不起，怕辜负了你。”
“只要你努力，就不会辜负我！”
程子墨又要点头，童一诺瞪着他，他立即站起来，向童一诺敬礼，声音宏亮地：“绝不辜负领导对我的厚望！”
“这就对啦！”
两人笑起来。
程子墨把钥匙放在掌心里端详着。
“有什么好看的，快放到包里吧。”
程子墨把钥匙放在桌上，过来亲吻她：“今天晚上我一定好好回报领导！”
“那也得看领导需不需要。”童一诺拍打着程子墨。
童一诺的手机响了。
“哎呀——妈——”看着手机，她叫了一声。
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这回别说我没告诉你呀，我已经到你家小区了。”
程子墨边穿衣服边说：“我还是走吧，她要是不住这儿，你就给我打电话。”
童一诺不停地摇头：“真是没办法，你走楼梯吧，免得碰到。”
她一转头看到钥匙还在桌子上，赶忙拿过来揣进他的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