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市安监局共招聘三名雇员，程子墨考了第一名。童一诺约他晚上到家里来。
照例是程子墨做好了饭菜。童一诺拿出两人第一次喝剩下的果酒。
她举起杯子：“意料之中，也要祝贺一下。”说着跟程子墨碰杯，“革命尚未胜利，同志仍需努力呦！”
程子墨还没等喝酒，脸已经红了。童一诺搂过他，掐了掐他的脸蛋儿。这是童一诺常用的亲昵动作，有点像大人掐调皮的孩子。
“是的，领导。”程子墨摸了摸脸，傻笑着。
“复习考试固然辛苦，可是苦尽才能甘来啊！”
程子墨笑了，指了指茶几上的柑桔：“柑子来啦。”
童一诺拍打着他的胳膊：“领导跟你说正事呢，要认真听。”
程子墨顺从地点头。
“工作中，肯定是让你干些零碎的杂活儿，记住，让你干什么都要认真干，用心干，都会有收获。交通局的一个雇员，第二年就考上了公务员，他说面试都不用准备，都是在工作中遇到过的问题，答起来特别自信。”
程子墨边听边点头。
“听人事处说，三个人中你最不善于表达，但是说的很简练，没有废话。机关里很注重沟通协调能力，脑子到了嘴就得到，嘴巴不能把思想贪污了。”
程子墨举起杯：“我会努力，不辜负你！”
“你要不辜负你自己。”童一诺拉过他的手，“还有一个问题，以后在单位，我们要当做不认识，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你能理解吗？”
程子墨微皱眉：“可是我去过你们单位，你的同事也认识我。”
童一诺想了一下：“那我们只是认识，但不熟悉，平时就是各做各的工作，也不用刻意回避。”
“好吧。”程子墨说。
两人都不说话。
童一诺看出程子墨情绪不高：“我们也只能这样，希望你理解啊。”
“当然理解，你是为了我好。”
“是为了我们好。”
童一诺说完，搂住他的脖子，指着茶几上的桔子。程子墨拿过桔子扒开来，把桔子瓣儿放到她嘴里。
“甜！”她说。
程子墨急切地搂住她。
童一诺用力地吸吮着程子墨：“真想把你吸到我的子宫里。”
“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了，是吗？”
“为什么这样想？”
他没吱声，脸微红了。
这时候，童一诺的电话响，是一个区安监局长打来的，报告建筑工地发生了死亡事故。童一诺立即给康局长打电话，康局长说半小时后来车接她一起去现场。
程子墨打开窗子试了试外面的气温：“多穿点，晚上有些凉。”
童一诺穿好衣服，看了看表：“10点半了，还有10分钟他们就到。”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帮你。”
童一诺看程子墨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说：“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程子墨这才明白，他得马上离开她家，不能被她的同事碰到，因为以后要在一个单位里工作了。
建筑工地事故死亡1人。死者是从施工的楼顶掉下去的。本来楼顶有安全防护栏，前几天坏了，老板让工人补修，工人没有及时修，结果就发生了事故。事故原因已查明，按照生产安全事故有关规定，对死者进行补偿就可以了。
第三天，该建筑公司固老板找到安监局，向童一诺介绍了新情况。原来，补救护栏的工人前几天回老家了，固老板打电话问他护栏的事，他说现场的护栏确实坏了，还没有来得及补修，他老家有事他就回家了。这个工人回来后，看了现场才发现，护栏他已经补修过，是被人破坏了。那天他干了很多活，记不大清楚了。而且还说，他听说死者得了癌症，因为没有钱，自己也不想治了。所以，固老板他们猜测，死者可能是自杀。
童一诺立即通知公安局，让刑警队跟派出所再进行刑侦调查。调查结果很快出来，果然是有人把补过的护栏人为地进行破坏，并且排除了其他人破坏护栏的可能。同时，在死者的遗物中查到了医院诊断，死者确实得了肝癌，而且是晚期。
据了解，死者是个农民工，家庭负担很重，孩子在读大学，老母亲在农村病重，妻子在家里照顾老人，全家人就靠他打工来支撑，他却得了不治之症。
死者是自己跳下去的，企业就不用对死者进行事故赔偿了，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一点安抚金。事情跟安监局也没有关系了，童一诺的工作就此了结。
可是，童一诺总是忘不了揭开苫布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尽管强大的下坠力量已经让他的身体多处破碎，但死者居然睁着眼睛，脸上残留着痛苦决绝的表情。是刑警给他合上了双眼。这情景不断在童一诺的脑海里重现。
固老板恭敬地坐在童一诺的对面，看着她正在打电话。
“让你久等啦。”她放下电话说，“知道叫你来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
“上次出事故现场的时候，我也顺便看了看你们的生产安全，存在很多问题。市里登记挂牌的安全隐患还没有整改吧，明天就到期限了。还有，刚招来的工人还有没进行安全培训的。我在现场呆了3个小时，看到你们有10多个工人没戴安全帽。还有，你们施工的地面也太乱了，我当时都差点被绊倒，这要是有人摔成了植物人，你就等着赔钱吧。”
固老板又高又细，皮肤黝黑。他开始还不住地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有点紧张了：“还有这事？您放心，我回去就整改，保证按您的要求办。”
“整改是后话，你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是给你下处罚单，你算算得多少钱？”
“这个、、、、、、”他的头上渗出汗珠。
童一诺把语速放缓：“当然，我上次不是正式检查，也没有记录在案，你也不用紧张，日常执法我们也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
固老板放松下来：“谢谢您关照，我回去就整改。”
童一诺也不看他，继续说：“我总觉得做企业老板，不能只是为了赚钱，做事还要图个心安吧，你说呢？”
老板点头：“是。”
“至少要有一份同情心，你说是不是？”
老板再次点头，略想了一下：“是，您是说那个自杀的工人吧，我已经做了补偿。”
童一诺笑笑：“那几万块钱什么都干不了，一个人面临什么样的生活重压，才有勇气自杀，而且大家也可以猜出来，他就是想通过自己的死，家人能得到作为生产事故的补偿，真的是很可怜。我跟他非亲非故，看在他曾经为你打工的份儿上，多补偿一些。”
老板迟疑了半天：“那，要补多少呢？”
“就按照安全生产事故的下线赔偿吧。”
老板急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也觉得自己过分爱管闲事了，我也只是跟你商量，没义务管这些破事儿，你走吧。”
童一诺站起来，固老板也站起来，着急地：“我没说不行啊，咱们再商量嘛。”
“我们下次去检查的时候，还能见面。”童一诺看了看手表，“我就不送啦。”
程子墨被分在了安委办。童一诺有几分不快，嘱咐程子墨要格外用心，周欣力是个多事的人。
程子墨上班的第一天，童一诺找个借口去他办公室看了一眼。周欣力把他的办公桌安排在靠近门口。程子墨正在收拾桌子，看到童一诺进来，马上低下头。
童一诺也假装没有看到他，冲着里面的周欣力说：“这个月的事故通报你们收到了吧？”
“收到了，没问题，上次是小赵忘记给我了。”
“没事，下次着急用，直接找我。”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程子墨：“这是你们处新来的雇员吧？有点面熟啊，原来做过安全生产工作吗？”
程子墨抬起头看着她：“在企业做过”。
周欣力走过来，对着他们俩人：“他叫程子墨，这是事故处的童处长，你们当然见过啦，你都不记得了？我在你们处还见过他呢。”
童一诺也想起来了，危化处的小赵说过，上次程子墨来上访时，是周欣力说服他不再上访的。现在办公室里有人，周欣力可能不愿意直接说出程子墨来上访的事。
童一诺顺势说：“我想起来了，是好像见过，这回咱们成了同事了，有事多联系。”
她说着，出了程子墨的办公室。心想，幸亏没有分到自己的处室，否则可不好办了。如果真是那样，她说什么也要找个理由再把他分出去。
自从想通了秦明哲与她的关系，也就是一部巨大的国家机器中小配件之间的关系，再听到秦明哲叫她，再接听他的电话，她的心里平静了很多。就算是不那么平静，见到程子墨，她的心绪也会平静下来。他那温和、纯净又略带羞涩的微笑，让她整个身心不再那么紧张地纠结在一起，终于回归到一个身心健康的人了。
此时，秦明哲来电话叫她去办公室，她只是有点好奇，毕竟秦明哲很少叫她去办公室，研究工作都会与分管的康局长一同去。
秦明哲示意她坐下，神情异常严肃。童一诺等待他说话。静默了一会儿，他语气相当严厉地说：“你这是道德绑架，知道吗？”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话从哪儿说起？她寻思着，终于想明白，一定是建筑公司的固老板找了他。
“我并没有强加于他。”她说。
“还说没有强加，都要下罚单了。”
“我只是说说，我又没有下去检查。”
“表面上看来是你有同情心，传出去就变味儿了，安监局执法人员利用职权要挟企业，这种错误太低级了。”
“有这么严重吗？”
“作为一个执法人员，这话你也能问得出口？”秦明哲轻微地喘息着。
“好吧，我会跟他谈。”她说完，转身出去。秦明哲并没有叫住她。
一定是那个固老板通过熟人找到了秦明哲。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找领导。可是她又理解企业老板畏惧她，实在没有办法。她想把固老板叫来训斥一顿，又觉得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
谷良香把文件夹放在她的桌上。
童一诺：“那个农民工自杀的企业——”
“我听说了。”
“你听说什么？”
“处长您被举报了。”
“举报？”
这时，罗瑞和老孙进来了。童一诺让大家坐下。
“这么说你们都知道啦？”
罗瑞与老孙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