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于是,山林里,花丛间,小河边,回响着童一诺与程子墨一问一答的的连绵不断的声浪。
有一道题他怎么都记不下来。于是,他抓起一把草,塞到嘴里狂嚼:“我看你能不能挤出奶来!”
童一诺笑得坐到了草地上。
他看着她说:“你笑得可真热闹,一个人笑像好几个人笑,很奇妙呢。”
“那是因为山里有回声。”
“是吗?”他半信半疑地听着:“好像不是呢。”
她又笑了。
他仔细听:“就是你自己笑啊。”
“你也好奇妙啊,能听出好几个人笑。”她继续大声地说,“书归正传,停止玩笑,我们练习一道面试题:请介绍一下你自己的缺点和不足,思考三分钟。”
童一诺看着表,他开始回答:
“有时工作效率不高,因为过于认真吧,注重效果,忽略了时限要求。有时不善于表达,不能准确地说明自己的意愿,影响了工作的效果,还有——”
“已经不少啦。”她打断他。
“我得实事求是嘛。”
童一诺道:“你真是一个实在人,难怪上次面试成绩不好。我告诉你,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则是不要暴露你的短板,不利于你做好应试岗位的缺点不能说,主要说你努力就可以改进的缺点。不要让对方对你失去信心,不要留下不好的印象。要从积极的角度说消极的问题。你的第一条就说得很好,工作效率不高,是由于过于认真。”
程子墨像听不懂似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也就是所谓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说缺点,其实夸自己。”
程子墨不解地看着她。
“我就遇到一个领导,说自己的缺点是解放思想不够,举例是从来没有出过国。”
“这是说他很廉洁,是吗?”
“你理解的很到位,就按照这个思路来。其实谁都有缺点的,但是,在这个场合不宜说。”
“我为什么非要把缺点说成优点,人家考官智商那么高,听不出来吗?不如以诚相待,有什么说什么好吧?”
“这种题考你的思维能力,考你怎么去表达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看你有什么优缺点。”
程子墨皱起眉头:“你能确认出题者是这个目的?”
童一诺有点无奈地笑笑:“好啦,我们不争辩这个问题了。”
程子墨暗自思忖着。
童一诺大声地:“下一道题:领导骂你把一个数据搞错了,而这个数据是小王报给你的,你对领导怎么说?”
程子墨想了一会儿:“首先,领导不应该骂人吧?这个题本身出的有问题,会影响政府干部形象,会给考公务员的人造成心理压力。”
童一诺有点着急:“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
“可是,这会影响我答题的情绪和思路。”
她有点不耐烦:“你要是这么说,我认为,这个题实际上体现了领导骂人也是正常的,因为领导也是人,他气愤的时候也要表达。我就遇到一个男领导,特别爱骂人,有一次我犯了错,他特别生气,就冲着我喊,你还是个女同志,我还不能对你妈妈的。”
他似乎还是想不通:“就算有,也不是大多数吧,为什么当做典型出在公务员考试题里呢,给人感觉好像很多领导都这样似的。”
“也没有啊,这是当作一个难题拿出来让你解决的,就是当你遇到这样个别的领导,你被他误以为有错,而且还骂你,你应该怎么办。”
他不作声了。
看来,他去年面试成绩不好,绝不仅仅是紧张问题。她想。
程子墨看着童一诺的脸色:“对不起,我的思维是不是有点偏执了?”
“没关系,你还年轻,有些问题我们以后慢慢聊。”
程子墨勉强地笑着:“我就不愿意听人说我年轻,其实就是说我不成熟。”
“那又怎样呢,谁都是从不成熟到成熟的。”
“我就担心我总也不成熟。”他有些不知所措,两个手掌来回搓着。
“你担心你会永远年轻?不可能的。”
两人都笑了。
童一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你不善于表达,其实,你挺能说的嘛。”
“我不善于跟陌生人交往。”
“我也体会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憨憨地笑着说:“我可以送你一幅字吗?向你道歉。”
“送字可以,道歉就不必了。”她说。
他摸了摸肩上的背包:“我们可以进你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
她的房间实在有些乱,桌子上摆满了东西,衣物在各处随意散落。
他从包里掏出纸、笔和砚台。
“你是要现场表演吗?”
“我是看到你画画,也想‘书法’一下。”
“好的好的。”她开心地说。
桌子上已经没有地方,他拿出的东西无处安放。他收拾完桌子,又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把垃圾放到垃圾筒里。
“不好意思。”她说。
他没说什么,好像早已经习惯。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看一个人写毛笔字。
他神态沉静,微含笑意。这笑意因为投入而长久地凝结着。他手中的毛笔,在纸上自由流畅地游动,如在湖中穿行的长尾鱼。猛然间,又似海上冲浪的滑板悬到半空,转瞬又俯冲下来,在纸上留下美丽的划痕。
她情不自禁地拍手。
他把刚写的字团了起来。
“你干嘛?”
“你看着我写不好。”
“我喜欢看你写字的样子。”
“我也是,喜欢你画画的样子。”他有点羞涩。
“一个人很投入的样子都是美的。”
他点点头:“你画画的时候想拍照片来着,又怕打扰你。”
“我都忘记拍照的事啦。”
“没事,相信以后你还会来这里画画的。”他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他凭什么相信她会再来呢?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从过去的时日来看当下,所谓的以后,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突如其来的快乐与悲伤,迷醉与心碎、、、、、、
她不忍多想,离开了房间。
当她回来的时候,桌上放着已完成的作品:
“人不知而不愠”
她看着字:“别人不理解你,你也不会生气,对吗?”
他点点头:“还有另一重意思,就是跟自己相处的人不聪明、不明智,也不生气,要尊重和宽容。”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她说。
“我们共勉吧。”
她笑着点头。
“还有一重意思。”他又说。
“还有?”
“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会想起我!”
一股离别的伤感猛地袭上心头。她看着那几个字,运笔曲曲弯弯,迂回流转,字里行间的隐忍与淡然,温暖与依恋,只有她能体味。
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故做轻松地说:“到底是年轻人,记忆力真好。”
是的,明天,她的假期就结束了。
昨天,她接到周欣力的电话,说是秦局长让她打来的,问候她恢复得如何,问她明天是否能正常上班。这个电话把她唤回了现实,让她想起自己还有一份工作,还是一个有公职的人。纵有千般不舍,还是得回去,也只能回去。再不愿意面对,还是要面对,面对那不得不面对的一切。
她多想就这样,让这清新的空气永远在她的身体里流淌,让她的生命里永远伴随着花香,让她的眼睛里永远有色彩在荡漾。
还有一个人,陪伴在她身旁!她多想拥抱他,告诉他,她不想离开这里,她愿意跟他一起呆在这里。
可是,她不能,她尚有一点理性!
这理性让她面对这个年轻人,体味着离别的忧伤时,转身看向窗外,努力地想着该对他说些不得不说的话。
很快,她的脸上浮现出大姐姐般的微笑,很亲切,很洒脱,把忧伤藏得很好。
“真是太感激你啦,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一定会保持联系,怎么可能忘记你呢。”
他先是一怔,又呆立了一会儿,然后按照她的口吻和调性说:“我也要感谢童姐信任我,给我陪伴你的机会,度过这么美好的时光。”他停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童一诺看着很眼熟,那是她退还给程子墨的礼物。
程子墨把盒子打开,拿出一条带着苹果坠儿的黄金项链,那个小金苹果闪闪发光。
“请原谅我的固执,一定要把这个礼物送给你。”他好像有点说不下去,“我不能把这份祝福转送给任何人!”
她接过项链:“感谢你对童姐的一片心意,我收下。”
“祝你一生平安!”他深情地说。
童一诺看着那个金苹果,越来越模糊。
“肚子不舒服。”她说着,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脸上的泪水。
她按住胸口,想着刚才对他说的话,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