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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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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医院大厅的电视正在播报新闻:

    主持人:

    今天下午一时四十分许,我省北江市利兴烟花厂发生重大爆炸事故。经核实,目前已有9人死亡,80余人受伤,受伤人员已送往附近医院救治。据初步调查,此起爆炸事故是由企业违规生产高危产品引发,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目前,全市各有关部门正在全力组织抢险救援,避免出现次生事故,并成立由市政府主要领导为组长的事故应急处置工作领导小组,负责妥善处理善后工作。

    医院走廊放满了担架上受伤的人,不时听到痛苦的□□。有的伤势严重,满身是血,惨不忍睹。医务人员一路小跑儿地忙碌着。

    秦明哲与童一诺站在医院门口,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有人急促地向他们走来。

    秦明哲紧张地迎过去:“高秘书。”

    “汪市长正找你呢。”高秘书说。

    汪东魁是主管安全生产工作的副市长,高俊是他的秘书。

    秦明哲正要跟着高俊走,拿着话筒的省电视台女记者拦住了他:

    “秦局长,我是省电视台记者唐诗雅,请您配合我们采访。”

    “对不起,汪市长在找我。”秦明哲试图躲避采访。

    童一诺上前对唐诗雅:“事故还在调查中,不应该采访吧?”

    唐诗雅没有理会她,对着秦明哲:“只有两分钟时间。”

    没等秦明哲表态,摄像机已经对准他。

    唐诗雅:

    “您作为北江市安监局局长,请问本次事故是不是与安监部门的监管责任缺失有关?”

    秦明哲面对镜头慌乱无措:“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还无法确认事故责任。”

    唐诗雅:“据说事发当天,你们监管人员刚刚去过企业进行安全检查,当时没有发现问题吗?如果这次事故是由安全监管工作不力造成的,安监局执法人员将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秦明哲镇定下来:“事故调查组在查明事故原因后,会按照有关法律法规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秦明哲说完,急步离开。

    唐诗雅放下话筒,看着童一诺满是敌意的目光:“我不去追他,已经给你面子了。”

    童一诺痛苦地:“你——”

    唐诗雅不理她,转身面对摄像机镜头:

    “各位观众,安全生产,人命关天,安全

    责任,重如泰山,这起爆炸事故给全市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教训惨痛——”

    有重伤者抢救无效死亡,盖上白色的被单,被人推出去。

    童一诺看着,不由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如尖刀剜心般的哭喊声传过来。

    童一诺睁眼一看,“年画宝宝”妈妈追着一个推过来的病床进来了。她已经哭得迈不动步。病床上躺着的正是“年画宝宝”。他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脸上的红润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惨白。

    “年画宝宝”妈妈看到童一诺,好象看到了一线希望,趴在儿子身边叫着:

    “宝儿呀,你醒醒,你看阿姨来看你啦,你快醒醒啊。”她又死命地拉住医护人员:“求你啦,救救我儿子吧,天啊,他爸爸已经没啦,我可怎么活啊——”

    医护人员无奈地摇摇头。

    “年画宝宝”神态依然可爱,仿佛沉浸在快乐的梦境中。那双笑眼却再也睁不开,他还没有来得及恐惧,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女人昏倒在地上。

    童一诺擦了把眼泪,与医护人员一起,把她抬到椅子上。

    旁边病床上两个受伤的人,看着“年画宝宝”妈妈议论着。

    年轻男人:“就是她老公把厂子弄炸了。”

    中年男人:“好像真是他呀,我记得他找老板要加班费没要来,回来特别生气,骂老板不得好死,然后干活就摔摔打打的,后来我就出去了,结果就——”

    年轻男人:“我也是听旁边那个受伤的伙计说的,这女的老公当时就炸飞了,他旁边好几个人都死了。”

    中年男人:“我当时出去接个电话,不然也跟着没命了。”

    童一诺听着他们的话,越发地难受。

    又一个担架抬进来,护士给伤者上药包扎。

    童一诺一看,是烟花厂的曹老板。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抓住他受伤的胳膊,一字一顿地:“你怎么没死?该死的是你!”

    曹老板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猛地甩开童一诺,伤口的纱布掉下来,凶狠地大吼:“该死的是你们!要是把厂子封了,就不会有今天!”

    童一诺被他的吼叫震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几小时前的钱局长的电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如果她当时马上告诉秦局长,如果她和秦局长立即赶到企业,是不是可能避免这起爆炸?

    难道是我——

    不!

    不是我!

    绝对不是我!

    她不敢再想下去。

    护士过来,把曹老板的伤口包好。

    童一诺一步一步地向门口挪动。

    秦明哲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看到童一诺:“你怎么啦?”

    童一诺不说话,继续向门口走。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秦明哲不由地按住她的双肩,控制她身体的抖动。她无力地靠在秦明哲的肩膀上,痛苦地喃喃着:“怎么会这样——”

    远处传来除夕的钟声,和着刚刚远去的亡灵的悲鸣、、、、、、

    “2·16”烟花爆炸事故发生第三天,已经死亡15人。

    市安监局的办公区里,除了往日的紧张与忙碌,又多了几分高压与恐怖。人人都小心翼翼,听不到说笑声,更没有节日的喜庆,烟花爆炸的火药味道似乎还在这里弥漫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看到那条通往监狱的通道,由死者的亡灵铺就的通道。

    国家总局派人指导事故调查工作。省政府迅速成立事故调查组,由主管副省长任组长,迅速展开事故调查。

    秦明哲等人一边全力做好救援善后工作,一边接受组织调查。事故发生后连续三天,他们几乎没有合眼,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网上舆论直指秦明哲和他岳父,说于正平入股利兴烟花厂,两人合伙侵占企业利益,无视企业违法行为,导致爆炸事故发生。

    为尽快消除社会影响,□□岳明宇在事故现场当即表态,对秦明哲撤职查处。鉴于当前应急救援工作需要,他暂时不离开工作岗位。

    □□一句话,没有人敢说“不”字。平时他的作风一贯霸气,何况此时,更是没人敢多言。不过,秦明哲撤职并没有立即履行正式程序。

    童一诺来到秦明哲的办公室。

    她直视着秦明哲的眼睛,有十几秒钟。秦明哲急切地安慰她:“你别紧张,什么事?”

    童一诺点头,似乎在暗下决心。她郑重地说:“请你记住,我没有跟你说钱局长来过电话,你根本不知道利兴鞭炮厂检查的情况。”

    秦明哲惊异地:“你说什么?”

    童一诺压低声音,语气坚定:“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跟你说过钱任重来电话,你根本不知道烟花厂检查的情况。”

    秦明哲盯着童一诺,他听明白了,一时说不出话。

    童一诺:“调查组已经找我谈话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办公室。

    很快,事故调查组对安监局相关人员进行谈话。最先找的是钱任重。

    谈话人了解他的基础信息后,开始提问。

    谈话人:“请你介绍一下当天检查利兴烟花厂的情况。”

    钱任重:“按照局里的安排,我分在第三检查组,检查利兴烟花厂。开始没发现什么问题,后来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些烟花的外包装,是他们超许可范围生产的高危产品,很不安全。我们就假装检查结束,杀了个回马枪,才抓到他们正在生产的现行。当时,我初步决定是查封,可这个事情太大了,这是全市重点企业,而且烟花炮竹行业就指望着过年多赚点钱,查封对企业损失很大,我一个人也没有这个权力,就想请示秦局长。这时候,我在企业看到了于正平,秦局长的岳父,原来市人大副主任,这个大家都知道。他让我们一定要严格检查,有事情必须请示秦局长。我就给秦局长打电话,可一直占线,我以为他们在地下商业街检查消防,就过了几分钟又打,还是打不通。”

    谈话人:“是占线还是打不通?”

    钱任重:“第一次是占线,第二次是打不通,好像是这样,我有点记不清了。”

    钱任重说完,重重地喘了口气。

    谈话人:“你接着说。”

    钱任重:“电话打不通,我就想通过其他人转告,因为大家都在烟花厂等着呢,我就给危化处处长童一诺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了她,并让她转告秦局长。”

    谈话人:“你为什么让童一诺处长转告?”

    钱任重:“因为烟花爆竹行业是危化处负责监管的,有必要告知处长,让她掌握情况。另外,她与秦局长在一个检查组,可以通过她告诉秦局长,我也算是尽到了责任。还有,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谈话人:“你说。”

    钱任重:“平时工作中,秦局长对童处长非常信任,童处长也对秦局长非常负责任,这个局里人都知道。所以,我想童处长一定会如实转告秦局长的,就算是别人不告诉,她是不可能不告诉局长的。”

    谈话人:“她当时在电话里是怎么回应你的?她转告了吗?”

    钱任重:“我没有与她核实,应该是转告了吧,因为她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处长,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向秦局长汇报的。当时,她先说让我直接打电话给秦局长,我说电话打不通,让她转告,她没有说什么,就放下了电话。”

    谈话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转告了秦局长,秦局长应该会找你的,事实上秦局长找你了吗?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了,应该是很着急的。”

    钱任重:“我也想过。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想给我打电话,让我独自承担这个责任吧,但我还是相信他会打电话,我一直在等待,可是他没有打。”

    谈话人:“如果他知道了情况,你认为他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

    钱任重:“我前面已经说过于正平的事,那我就直说吧,因为这个企业的老板跟于正平的关系不一般,局里很多人都知道。我想,秦局长假装不知道这个情况,是不想当着于正平的面来查封企业。他把这个球儿放在我这儿,他不去接是最好的,在他岳父面前也好交待,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得罪岳父的。”

    谈话人:“为什么这么说?”

    钱任重:“因为众所周知的原故。”

    谈话人没有再追问,与记录的人互看了一眼,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童一诺不告诉秦明哲呢?”

    钱任重:“那她胆子也太大了,不可能的。我是她的主管领导,安排她工作,她不可能不做。”

    谈话人:“严格地讲,你向领导请示工作,应该自己打电话,不应该让人转告。”

    钱任重:“可是我电话打不通啊。”

    谈话人:“我们向你提出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如果说假话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听清楚了吗?”

    钱任重点点头。

    与童一诺谈话的情形如下。

    谈话人:“在安全检查期间,钱任重给你打过电话吗?”

    童一诺:“打过。”

    谈话人:“他说了什么?”

    童一诺:“他说利兴烟花厂违规生产,情况很严重,应该查封,并让我转告秦局长。”

    谈话人:\"他还说了什么?\"

    童一诺:“就这些吧。”

    谈话人:“他没有说在企业遇到了于正平?”

    童一诺想了一下:“嗯,是说了。”

    谈话人:“我们问你的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完整地回答,听到了吗?”

    童一诺点头。

    谈话人:“你的记忆有问题吗?还是因为太紧张了?”

    童一诺感到自己的衣角在轻微的抖动,她做了一个深呼吸。

    童一诺:“没有问题,我说的一切都会负法律责任。”

    谈话人:“钱任重让你向秦局长汇报,你汇报了吗?”

    她的衣角还在抖动,她用手拉住衣角,紧紧地握住。

    童一诺:“我没有汇报,我让他自己给秦局长打电话。”

    谈话人:“你为什么没有转告?你明知道事态很严重。”

    童一诺:“按理说,他应该向秦局长汇报,这是他们局领导之间的事情,他说电话打不通,我不相信。我当时说,你可以现在给秦局长打电话,因为我当时看到秦局长的电话没有占线,而且我们也没有在信号不好的地下商场之类的。另外,这么重大的事情,钱局长非常有必要向秦局长亲自汇报,通过我一个处长来转达,显然是不合适的。并且当时我就说,要不然我直接把电话给秦局长让他接听,他也没有表态。”

    谈话人:“据你所知,钱局长后来打电话给秦局长了吗?”

    童一诺:“我不知道,反正我一直在看着秦局长的电话,钱局长给我打过电话之后,秦局长再没有接听过电话,所以我感觉应该没打,不然的话,就没有在后来一起吃饭时,秦局长当面问钱局长检查烟花厂的事情了。”

    谈话人:“你作为一个责任心很强的处长,明知道企业的情况很危险,秦局长还不知情,难道你不着急吗?你没有压力吗?”

    童一诺:“我当然有。我一直盯着秦局长的手机,特别心急,当我知道大家要一起吃饭,能与钱局长他们汇合时,我就不着急了,因为这样钱局长就可以当面汇报了。”

    谈话人:“你作为熟悉情况的业务处长,明知道情况紧急,却不告诉局长,任由事态发展,你不觉得你有一定的责任吗?”

    童一诺:“这话看怎么说,钱局长是主管局长,又在检查现场,而且应该直接向秦局长报告,却让我来转告,把延迟汇报工作的责任推到我身上,这个责任我不能承担。”

    谈话人停顿了一下:“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任何杂念,直接向秦局长汇报,也许就可以挽救很多人的生命?”

    童一诺:“这是事后的话了。”

    谈话人对她的态度有点不满:“你觉得你没有一定的责任吗?”

    童一诺眼里含着泪。

    谈话人:“你不要激动。”

    童一诺:“钱任重明明可以直接给秦打电话,却故意让我转告,不是所有领导的要求我都要去落实,这是超出我职责范围的,我可以不执行,不承担这个责任。如果钱局长存在客观上的困难,他实在联系不上秦局长,我当然可以联系,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

    谈话人:“你的意思是钱局长故意把责任推给你吗?”

    童一诺:“我不能这样说,我只说事实。”

    谈话人:“那他为什么要成心这样呢?平时他与你关系紧张吗?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童一诺摇摇头。

    谈话人:“据了解,企业老板与秦局长的岳父有特殊关系,你知道吗?”

    童一诺停了一下:“我不清楚。”

    童一诺出了谈话室,正好秦明哲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她看到他的一瞬间,仿佛向他传递了什么。而他回应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在他们攻守同盟之前,调查组真的已经找她谈过吗?

    谈话人向秦明哲提问。

    谈话人:“据了解,你们在春节前的检查组分了五个,你为什么没有去检查利兴烟花厂那个组?”

    秦明哲:“也没有为什么,就是正常工作分工,我要陪着大市长检查,就在第一组,钱局长主管危险化学品和烟花爆竹行业,由他检查本行业的重点企业很正常,再说,每个组也不是只检查一个行业,其他行业的企业也都有。”

    谈话人脸上流露出一丝不信任:“真的没有为什么吗?有没有避嫌的考虑,例如,关于你岳父,以及他与利兴烟花厂的特殊关系?”

    秦明哲有点激动,但马上抑制住:“我和我的同事对企业进行监督检查执法,没有考虑过其他因素,我不清楚岳父与企业的关系。再说,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与我也没有关系。”

    谈话人:“你说的‘再说’是什么意思,你执法的问题,我们当然会调查,现在问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你岳父与这家企业的关系?”

    秦明哲:“我只知道这个老板是我岳父战友的亲属。”

    谈话人:“这说明你还是知道嘛。”

    秦明哲:“但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利益关系,就算是有,也与我无关。”

    谈话人:“你不要急于跟企业和你岳父撇清关系,‘就算有’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

    秦明哲:“我真的不知道,我说过,这些都与我无关。”

    谈话人:“那你的提拔也与你岳父无关啦?”

    秦明哲:“请问,这与事故调查有关系吗?”

    谈话人停顿了一下:“当然你可以不回答,我们也不会做记录,我只是想说,你不要总是强调你与岳父无关,每个人都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谁跟谁都不能完全没有关系。”

    秦明哲不说话。

    谈话人:“钱任重副局长检查时发现问题,请示过你吗?”

    秦明哲停顿了一下:“没有。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们中午一起吃饭,我问起来他才跟我说,问题很严重,应该查封却没有查封。我觉得必须去企业,就立即动身往那里赶,可是已经来不及。”

    谈话人:“他之前没有请示过你?”

    秦明哲:“没有。”

    谈话人:“那你是否有责任主动过问呢?”

    秦明哲:“我们五个检查组,每组各负其责,在检查前我提出明确要求,如果有重大问题向我汇报,可是钱任重没有汇报,五个组四十多家企业,我不可能每个企业都一一过问,一是没有时间,二是对部下也不信任。如果他认为有必要汇报,自然会向我汇报的。”

    谈话人:“那你为什么在他没有汇报的情况下又决定去企业看看呢?”

    秦明哲:“因为企业原来就有问题,我比较担心,最直接的原因是,那家小饭店离企业很近,饭店老板的家属还在这个企业加班,就引起了我的警觉。”

    谈话人:“你所说的企业原来的问题是指什么?”

    秦明哲:“这家企业在改造时有违规设计规划,“三同时”不齐全,我们要求他们整改,先暂扣了许可证,如果没有按期完成整改,就吊销他们的许可,到目前还没有到整改时限。“

    调查组找徐强谈话时,徐强说他一直跟着秦局长与童处长,没有听到两位领导说起钱局长来电话,但是他们两个有单独一起说话,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去小饭店的路上也没有人说起这家企业。到小饭店后,秦明哲才向钱局长问起利兴烟花厂,于是大家就往企业赶。

    童一诺在办公室打开电脑,脑子里回响着谈话人的声音:

    你为什么没有转告秦局长?为什么?为什么?

    童一诺想把这声音从脑子里赶走,声音却越来越响。她拿起暖水瓶,倒了杯水,想让白开水稀释一下那浓稠的疼痛。

    她看着网上的帖子,说于正平在企业入股,跟秦明哲合伙侵占企业利益。下面评论众说纷纭,有人说要把他们这些腐败分子都杀光。

    秦明哲翻阅着办公桌上的文件。

    有人敲门,是童一诺。

    两人再次对视,又迅速移开。

    童一诺:“医院刚才来电话,又一个人抢救无效——”

    秦明哲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已经16个人了。”

    办公室主任周欣力推门进来:

    “局长,调查组通知半小时后到政府办公厅开会,请专家研究事故现场剩余的烟花和炸药处置销毁问题。”

    秦明哲:“我知道了。”

    周欣力接着说:“还有,当地疏散群众的学校的校长来电话找你,说群众要回家过年,要政府快给他们修房子,说有的家安好玻璃就可以回家了。”

    “知道了。”

    周欣力出去,又有人进来:

    “秦局长,我是民政局办公室的,我们局长让我跟您碰一下善后工作情况,大市长要听汇报。”

    秦明哲耐住性子:“你坐。”

    民政局来人:“调查组重点要听一个小组包一户,一对一伤亡人员家属安抚的情况。”

    秦明哲:“你先在隔壁稍等,5分钟后我们再说。”又对童一诺,“先领到你办公室吧。”

    童一诺把来人领到自己办公室,又回来,把一份材料放到桌上:

    “省里要求对其他停产退出的烟花爆竹生产企业开展安全检查,防止同类企业借停产清理名义,非法违法组织生产,防止产生新的事故隐患。这是我做的检查方案。”

    秦明哲拿起材料刚要看,电话响了,连忙接听:“高秘书,汪市长找我说话,好的,我听着。”

    童一诺站起来要出去,秦明哲示意她坐下。

    距离太近,汪市长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汪市长:“伤亡者的补偿方案怎么还没拿出来,不拿出来怎么安抚群众,怎么平息舆论,明天早上必须拿出来!”

    “好的,市长,我马上做。”

    汪市长:“关于你岳父的事情,网上炒得厉害,你要跟于正平把事情搞清楚,主动向组织汇报,调查组也应该在调查,你懂我的意思吧?”

    “市长,我懂,谢谢您的关心。”

    秦明哲放下电话,刚要与童一诺说什么,周欣力又进来:

    “局长,市委办公厅通知,今天下午4点,岳书记要去现场看事故周边受损民房的情况,被疏散群众的生活情况,要求你陪同参加。”

    童一诺着急地:“跟调查组的会议冲突了啊。”

    周欣力说完就走了。

    秦明哲木然地看着童一诺:“几个局长都没在家,调查组的会议你先去,告诉他们我随后就到。”

    “我没有资格参会呀。”

    “只能如此了。”

    “那这个检查方案——”

    “我晚上再看。你先拿出一个伤亡人员补偿方案初稿。”接着又说,“去把民政局的人叫过来。”

    市委岳书记在有关部门领导陪同下,察看了事故现场,提出了宏观的工作要求。汪市长组织有关部门领导留下继续开会,落实岳书记指示,研究具体解决下步善后问题。童一诺和局里有关人员也参加了会议。

    汪市长主持会议。他让秦明哲先发言。

    秦明哲:“我觉得救援应该以人为本,多考虑人的利益,不要做面子活儿给人看。群众本来就是受害者。我们解决问题要从实际出发,要帮助群众解决具体问题。”

    与会人员用质疑的目光看向他。这种口吻应该是市领导对各部门的工作要求,同时又暗含着对前期工作的否定。不是由安监局长来说的,况且,还是一个正在接受调查,面临问责的安监局长。

    汪市长也看着他。

    秦明哲没有在意大家的目光,继续说:“第一,目前所有被炸的危房危楼都封上了,一律不许进入。群众多次提出要回家取过年的东西,他们住在学校里或者小宾馆里,之前家里过年的东西都买好了,却不能用。我们政府是可以给他们买一些过年的物品,但那只是救济品。能不能想个办法,对于封起来的居民楼区别对待,由专家进行测试,目前危险系数不大的,由战士或者机关干部看守,让群众进去取了东西就出来,这样,他们既对政府满意,可以高高兴兴地过年,政府又省下不少给他们买年货的钱。”

    会场寂静无声。

    汪市长暗自点头。

    秦明哲继续说:“第二,现在调动了很大力量日夜兼程地清理现场的残墟,这个不用急,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而且,前面堆积的东西还可以支撑后面没有倒掉的楼体,一清理后面的又倒下了。当前,应该把更主要的精力放在解决直接涉及群众安危与生活的问题上。比如,我上面说的问题,还有抓紧时间研究事故现场剩余的烟花和炸药处置销毁问题等等。”

    与会人员似乎在沉思,想着秦明哲刚才提出的问题。有的人赞同地点头。

    汪市长看着大家:“明哲局长从实际出发谈了自己的想法,很有可操作性,我很赞同,有关部门你们要拿出具体的工作措施,”他看了看表,“两小时后继续在这里开会,拿出落实方案。”

    童一诺在办公室写完伤亡人员补偿方案,已是凌晨3点。才想起来还没有吃饭,于是吃了一个方便面,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早晨一上班,秦明哲快速地浏览了一下童一诺写的方案初稿:

    “补偿方案我要修改一下,检查方案我就不看了,告诉大家今晚都回家去吧。”

    童一诺通知完各处室,又回到秦明哲办公室。

    她看着秦明哲,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写的方案。由于严重缺少睡眠,他的面容很憔悴。

    他抬头看了一眼童一诺,在纸上写字,让她看: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压力,可以改口,说你告诉我了钱任重的电话。

    她回写道:我不会的。

    然后拿起那张纸,快速地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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