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狩猎前的准备
狩猎血皮羊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斑狼和黑爪豹倒不错，圆头蟒蛇的话，似乎有些勉强，对付那种栖息在溪流下的大家伙，猎枪起不了太多的作用。伊莱斯回忆着曾经狩猎魔鹿和巨蜥的经历，试图找出它们与大型野兽间的相似点，但他越是深入就越是急躁，到最后只得出了一个让他很是不满的结论——这几种野兽根本没有一点相似可言。
如果能实地去看一下，哪怕就一小会儿，说不定都能了解的更多。伊莱斯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大胆的想法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激动了，但冷静下来后，他开始认真思考：尽管自己还没完成仪式，但已成年，按照刺棱镇的规定来说，是被允许进入林地的，如果只是去看看的话，趁着大家整夜祈祷的空当，应该没什么问题。
伊莱斯对这个想法感到满意，甚至于有些急不可耐，不过，眼下的麻烦是如何才能借口离开这里，他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看了眼四周，伙伴们仍在祈祷，尽管有些已是昏昏欲睡。
同样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赛恩，刺棱镇猎人公会的会长——这位四十多岁的老猎手在镇上有着极高的威望，身为埃索拉家族的忠实护卫者的塞恩，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就是刺棱镇领主的代表——他迈步走到伊莱斯所在的篝火前，脚步沉稳且轻盈，那是在上千次狩猎中所养成的习惯。
“按照规定，在没有完成仪式前，你们不必跟着大人们一起祈祷。”赛恩的语气温和，却有种难以抗拒的威严，他接着说到，“回去休息吧，孩子吧。”
向赛恩大人道谢后，伊莱斯走出了人群，没有片刻停歇，伊莱斯一直走到篝火无法照亮的地方，他担心被赛恩大人觉察出异样，毕竟，只要这位老猎手稍微留心一点，就能看到伊莱斯额头上滑落的汗珠和紧张的神情。
在花费了一些时间整理装备并确定众人仍旧待在原地祈祷后，伊莱斯启程前往了爪痕林地。
月色惨淡，视线可及之处尽是黑影，野兽的嚎叫不时响起，伊莱斯分不清是哪种野兽的叫声，与他之前听到过的有些不同，他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如果随意铺垫的向远方延伸开来的碎石块也能被称作路的话——黑暗与未知带来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打算回去，但一想到提前做好准备，就可以赶在伙伴们之前完成狩猎仪式，近在咫尺的荣耀与认可，又让伊莱斯加快了脚步。
当伊莱斯走近一块巨石地标时，他注意到有东西站在巨石边，似乎正背对着自己，但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伊莱斯只知道那东西体型并不大，他下意识地认为是血皮羊之类野兽，而不是人类——毕竟，几乎没有人会在深夜待在这个地方。
狩猎的本能驱使伊莱斯压制住了恐惧，他掏出小刀，慢慢靠近那东西，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不管眼前是什么，他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这对伊莱斯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猎杀魔鹿的时候，他只用小刀就能精准命中要害，做到一击毙命。
伊莱斯深吸了口气，怒吼着朝那东西扑了上去。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无数次，起初，他对攻击前的喊叫很不习惯，但多次尝试后他才明白，突如其来的声响会让野兽陷入惊慌，甚至于愣在原地，而猎杀的成功与否往往就在这一瞬间。
怒吼声响起的同时，那东西也向后扭过头去，一张脸显露在惨白的月光下。
“奎尔？”
那张脸对于伊莱斯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是他众多伙伴中的一位，叫做奎尔·凯因斯，伊莱斯觉得这个名字太过拗口，平时就只称呼奎尔，奎尔不是刺棱镇本地人，奎尔的父亲为了谋生，在十年前带领整个家族来到刺棱镇，据说奎尔以前生活在飓风崖——肯瑞金山脉以北的一处分支上，伊莱斯只知道那个地方是个极度贫瘠的高原。
奎尔家族没有狩猎的习惯，为了在刺棱镇生活下去，他父亲决定遵从这边的习俗，但此前长期的流浪生活让奎尔的身材显得格外瘦弱，比他年龄稍小的孩子都要健壮得多，在进行狩猎训练时，奎尔也总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身为镇上有名的猎人后裔，伊莱斯对奎尔很是关照，他觉得这位个头小小的伙伴需要自己的帮助，但渐渐地他发现，奎尔虽然胆小又不擅长狩猎，却在科研方面异常优秀，器械维修更是一把好手，他那杆粗制猎枪出问题的时候，奎尔总能轻松解决，长期以往，两人成了十分要好的伙伴。
伊莱斯没时间再去惊讶，赶在撞向奎尔之前将小刀收了起来，又在奎尔倒地的同时，伸手拉住了他。
两人都有话想问对方，但伊莱斯先开了口,“奎尔，你这家伙来这里干什么？”后者还未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扶着身旁的巨石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回答说，“我，我打算去爪痕森林。”
伊莱斯看着奎尔惊魂未定的样子感到有些发笑，他很清楚奎尔的目的，毕竟这条偏僻的小路是去往爪痕林地的唯一选择，不过听到奎尔亲口说出来，伊莱斯仍觉得难以置信。
奎尔继续解释说，“长久以来，我和我的家族都受到镇民们的优待，但我也知道，这种优待是出于对外来人的怜悯，我不能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我也想让大家认可我，这是刺棱镇的传统，也是古老仪式的一部分，所以，我打算去爪痕林地提前侦查一番，趁着这个机会。”
奎尔说明了原由，又问伊莱斯是否有相同的想法，末了，他也没忘痛斥一番伊莱斯刚刚的鲁莽行为，尽管奎尔知道伊莱斯是肯定不会道歉的，“伊莱斯，你这毛病得改改了，都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你就拿刀去捅，要是我没转过身来，说不定这一刀已经扎在我身上了。”
“本能反应而已，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伊莱斯随口一说。
奎尔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去深究，“所以，你也跟我想的一样？”他继续问到。
伊莱斯没立刻回答，和父辈们一样，伊莱斯同样有着刺棱镇猎人那与生俱来的好胜心，他想找个更合适的理由，而不是跟奎尔一样，仅仅过来熟悉些野兽的习性。
“我可不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我打算亲手猎杀一只，既然你也过来了，那不如跟我一起，只要不碍事就行。”伊莱斯思索后回答说。
奎尔没有怀疑，他知道他的伙伴有这个实力，只是略微有些担心，毕竟在爪痕林地里狩猎可是头一回，谨慎总好过盲目的自信，但在奎尔说出自己的担忧前，伊莱斯就已经在催促赶紧启程了，他也就没再多问。
简单收拾过后，两人一同出发了。
“奎尔，你觉得狩猎哪种野兽最合适？”路上，伊莱斯问起这个问题，他想着或许奎尔那聪明的脑袋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事实上，伊莱斯想的不错，奎尔做足了准备，甚至写满了好几张羊皮纸，列举了每种野兽的强势与弱点。“我觉得，斑狼是最好的猎物。”奎尔解释说，“斑狼是群居性动物，但在狩猎的时候，就会分散开来，而且斑狼不像黑爪豹那么强壮，也比较好捕捉，只不过”
奎尔停了一下，“是狩猎时期最好的选择，而不是现在。”
伊莱斯自然明白奎尔的意思，时间上来说根本不够，除开往返的路程，留给他们的最多也就两三个‘通用’小时，这点时间甚至都难以寻觅斑狼的痕迹，要知道，爪痕林地范围极广，为了搜寻某种野兽，猎人们往往会花费好几天的时间。
“不过，倒是可以去观察一下野猪。”奎尔又说。
“野猪？巨齿野猪？”
伊莱斯思索着有关巨齿野猪的记忆，基本上都是听老猎手讲述的——巨齿野猪是种体型肥硕的群居性生物，行动迟缓、性格较为温和，是林地中常见的野兽，但与血皮羊不同的是，当同类处于必死的绝境时，大部分巨齿野猪都会选择抛弃同类。
伊莱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时，还嘲笑巨齿野猪白长了那么厚实的躯体，连比它们体型小得多的血皮羊都会拼死保护同伴，不过真正老练的猎人知道，这才是生存之道，它们抛弃同类的做法看起来残忍，但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种群的安全，对于野兽来说，繁衍生息才是至关重要的。
“是的，我向老猎手们讨教过巨齿野猪的习性，它们有部分族群就生活在距离林地边缘不远处的一个峭壁之下，那儿有一大片平原地带，几乎没有树木遮挡，视野很好，并且晚上的时候，会有一些巨齿野猪在族群外围巡逻，把它们作为狩猎的目标，倒是很好的选择。”奎尔描述地极为细致，双手不停地比划着。
当阴影逐渐弥漫，讨论火热的两人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了爪痕林地的边缘，伊莱斯抬头看去，墨绿色的枝蔓如幕布般遮掩了所有，甚至连月光都被排挤在外，黑暗一直延续到无法看清的远方，与大地的尽头融为一体，繁盛的枝叶会在夜风中轻微晃动，不禁让人怀疑，这座森林是否有着自己的呼吸。
在进入林地的地方，立着一块歪斜的石板，上面用通用字写着：爪痕林地。
下方似乎还另有一行小字，但随着岁月的侵蚀，早已无法看清了。
新多兰大陆上的文字是由最高议会所推行的，经过整合上个纪元的多种文字所融合出的一种新文字，这种文字在曙光纪年的前一百年间，几乎只有最高议会及其亲信才会使用。
尽管在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其他的城邦都打算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字，但巨大的难度，加上最高议会统治权力的日渐衰弱，又使得这种文字逐步推广开来，并以‘通用文’为名，作为五大城邦的官方文字。
同时推广开来的，还有基础的计量单位，为了方便区别，这些基础的计量单位也都带有‘通用’二字。
不过，人们对于文字的学习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甚至多数城邦的领主都是一丁不识的，在这一点上，刺棱镇的历任领主就显得英明得多，他们规定镇上的孩子必须要学习文字，至少要保证日常所需。
距离石板稍远的地方还放置着一堆骨架，骨头早已风化，上面布满了密集的坑洞，看起来轻踹一脚都会分崩离析，但骨架巨大异常，肋骨下方的空间就已足够容纳两个成年男子。
“这，应该是蛮牛的骨架吧？”
伊莱斯走上前去，用指甲在骨头上刮了一下，摩擦发出“呲呲”声。伊莱斯没有见过活着的蛮牛，猎人们带回刺棱镇的，也只是切割过的蛮牛肉块，他知道蛮牛的体型异常巨大，但当亲眼看到这副骨架时，还是免不了满脸惊讶。
“石板下面写着：异常危险，刻在石板上的字脱落的太厉害，我只能勉强看清这几个。”奎尔仍在研究着石板，伊莱斯倒觉得根本不需要任何警示，这副蛮牛的骨架就足以说明爪痕林地的恐怖。
伊莱斯伸手抚摸着蛮牛下颚那根异常粗壮的獠牙，尽管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但不难想象，这根锋利的獠牙必定让它的猎物或是敌人遭受过难以形容的痛苦，那是最为原始的武器，充斥着血腥的杀戮，同样也是丛林中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
一阵风吹来，从林地深处带出浓郁的血腥味，伊莱斯感觉到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兴奋。
“这才是真正的野兽，要是能亲手猎杀它们，那该有多好。”伊莱斯喃喃自语，他仿佛看到一头红棕色的巨大野兽站在身前，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冲他喷着鼻息，而那些他曾狩猎过的野兽，如同细小的沙粒，被卷入鼻息的风暴中，直至消失殆尽。
蛮牛的骨架静静伫立着，但伊莱斯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嘲笑，它嘲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弱小人类，嘲笑着这个连爪痕林地都未涉足过的年轻猎人。
奎尔也走了过来，打量起这堆骨架。
“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本来以为蛮牛和耕牛没多大区别。”奎尔的神情有些担忧，“伊莱斯，要不，我们先回去，等过几天和他们一起过来，我感觉你有点低估在爪痕林地里面猎杀野兽的难度了。”
伊莱斯知道奎尔的意见不无道理，但他已经陷入了对狩猎的极度渴望中，他想猎杀一头生活在爪痕林地中的真正的野兽，而不是那些弱小的魔鹿或是巨蜥，在这点上，他跟他的父亲简直如出一辙。
“现在选择回去，这样的行为跟懦夫有什么两样。”伊莱斯冲奎尔摆了摆手，“要实在害怕，你就先回去。”
奎尔太了解他这伙伴的性格了，伊莱斯向来如此，甚至于有时候会显得不太理智，奎尔摇了摇头，从包里取出一张羊皮卷，摊开，又拿出一块荧石，这种石头在黑暗中会散发出淡白色的光，是猎人夜间狩猎所必备的物品。
羊皮卷上绘制着爪痕林地的地形图，不过并没有绘制完全，深入林地的地方没有任何标识。奎尔指了指地图上划着叉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在这里，林地的入口，根据老猎人们的说法，巨齿野猪栖息的地方在这边。”奎尔将指头缓缓移动，指向标记不远处，有着几条曲折线条表示的峭崖的地方。
“我们现在过去，加上返回的时间，大概只剩下三个小时，我不太清楚这点时间到底够不够，或许我们只是过去观察一下，那肯定是足够的。”奎尔仍在试图劝说伊莱斯，但后者只是拍了拍奎尔的肩膀。
奎尔知道他的伙伴已经下定决心，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会陪着伊莱斯，总比一个人要稳妥些。
“好吧，那咱们走吧。”奎尔最后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