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拥抱
远处忽然闪了几下灯光，刺到了江野的眉眼，也拉回了江野的思绪。
他知道贵宾到了。
整理好衣服走到门口，看见国安的张总下了车，江野便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笑脸，走上前去迎接。
与张总在门外客气了一阵子，江野便引领着二十来人来到包间，负责二楼的孙主管早已经摆好了酒水饮料和餐前凉菜。
楼下，周放带的人分坐好后，四个服务生一人盯一桌，忙着给倒酒，倒饮料，全部小心翼翼的。就怕给老人碰着，怕给小孩撞着，怕给女人衣服弄脏，怕踩到男人的皮鞋。
安阳示意了一下传菜员开始上热菜，之后，因为大厅太过喧嚣，他便弯下身稍微靠近周放问道：
“周总，您喝白酒还是红酒？”
周放面上笑呵呵的，眼神在安阳脸上扫了扫，“你能喝什么酒？”
安阳一愣，不知周放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回道：“我能喝点红酒，但喝得不多。”
周放半眯着眼，饶有兴致地说：“那就开红的。”
这一幕被和周放坐同一桌的一位女士看到了，她大声“咳”了一声，引得周放望向她，之后被狠狠瞪了一眼。
那女人看着安阳，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
周放笑呵呵地吩咐着安阳：“小安是吧，去给我夫人倒上酒，今儿我们是家宴，我不重要，要把我这些亲朋好友都服务好。”
安阳平白被瞪了一眼，但他没往心里去，他心想今天若能相安无事，你眼珠子瞪出来都无所谓。
不知为何，今天周放还真是配合。
菜品没什么问题，酒水没什么问题，服务也没什么问题，账目也没什么问题，破天荒的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用餐。
临走时，周放趁人不注意塞给安阳一张名片，他别有深意地对安阳说了一句：“有事来找我”。
安阳不好拒绝便随手就放兜里了。
中秋节这天，瑞和酒店没有多少会议或单位团宴，主要都是散客用餐。
销售部这边将客人的预定情况跟餐饮部、客房部以及俱乐部对接好后，这一天反而不会太忙。
连风这天主要的工作是上门拜访。
昨晚他筛选了两个有意向要在瑞和举办年会的单位，打电话预约了两家行政部总监，在中秋节当天就提着烟酒礼盒上门去了。
上午一家，下午一家，时间分配均匀。连总亲自出手，估计这两家年底的年会，稳了。
他回到酒店时都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今天虽然不忙，但是连风还得加一会儿班，因为有一位很重要的客户晚上用餐时他也得到餐饮部盯着，怕出什么意外。
那位客户预定的是晚上六点。等待这段期间，连风坐在办公室里，靠着办公椅小憩了一会儿。
这一阵子的忙碌，疲惫似乎侵入了他的骨髓，他始终缓不过来。
靠着椅背隐隐有些迷迷瞪瞪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连风一看来电显示，便马上接通了。
“小风啊，忙完没有啊？几点回来啊？”
是他妈妈。
连风回到n市一个月了，离家那么近却一直没空回家坐坐，他爸妈知道他忙也从来不打扰他不催他。
听到母亲关切的声音后，他有些自责愧疚。
“妈，我大概得八点半到家呢，你们别等我，先吃吧。”
连母听后，责怪他道：
“团圆饭我们怎么能先吃呢，你看你这孩子就乱说，没关系我们等着你。你爸也说等你。”
电话里又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老哥，我也等你。”
之后听见他妈妈对那女孩儿说：
“哎呀死丫头你远一点，振死我了。”
连风听着家人熟悉的欢声笑语，心头闪过的那丝忧郁也浑然消散了。
挂了电话，连风走到窗户跟前，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亮。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他自顾自地脱口而出，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一摞月饼礼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浮上了笑意。
那位重要客户是年龄较长的领导级人物，今天用餐只喝了点红酒，所以整个过程很快，差不多六点半开始的，七点半多一点儿就结束了。
连风回到办公室，带上礼盒刚要去停车场，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拿出手机他对着精美的礼盒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也五百年不遇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智野饭店二楼。
江野陪着国安老总这桌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即使他量再好，也有点微醉。他的头微微有些晕，但不影响什么。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示意了一下孙主管，孙主管马上走过来，江野问他：
“安阳那儿怎么样，有没有问题？其他包间那些都到了没有？”
孙主管弯下腰小声地对他汇报：
“安主管刚才上来过说周总已经走了，什么问题都没有。楼上全部都到了，一切正常您放心。”
“好。”
江野点了下头。没再问什么，孙主管见状往后退了退。
江野环视了一下周围。
酒过三巡，这桌的人现在都扎成堆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他有些无聊，遂翻开手机打开了微信，发现胖子和李子鸣正在群里实时直播。
爷：奶奶的！爷这儿阴天！这点子怎么这么背？
梁山欢迎你：人品问题。
爷：就你人品好，在哪混呢？
梁山欢迎你：温柔乡，醉芙蓉，一帐春晓。
爷：就你？跟你那帮好汉？
梁山欢迎你：操！老子说过我不好那口！
爷：越是强调越有问题……
梁山欢迎你：……你开心就好……
爷：刚那句，百度的吧。
梁山欢迎你：死胖子，猪八戒！
……
看着俩人唇枪舌剑，实在是一个比一个不正经，江野甚为无语。
下一秒，
爷：呼叫江总，呼叫江总。
梁山欢迎你：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江野：“……”
无：放。
爷：喝完了吗？
无：没。
爷：给我拍张月亮，我要发圈。
无：滚。
梁山欢迎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爷：绝交吧！
无：好。
梁山欢迎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山欢迎你：死胖子有人治你！
爷：……
梁山欢迎你：阴天就别发月亮，发个月饼也行啊。
梁山欢迎你：人家连总就发的月饼。
……
江野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
他心尖儿猛地一颤，随后立刻退出了群聊，默默地点开了连风的朋友圈。
于是便看到了他最新一条动态：
时间：19点45分。
内容：“家人等待，归心似箭”。
配图：一摞精美的月饼礼盒。
江野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大概是喝得太多了，劲儿上来了。
他觉得脸太热，于是站起身走到张总身边，跟他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他需要抽支烟，缓一缓，也需要透透气。
下到一楼，安阳看见他有些微醉的步伐，想过去扶一把，可还没到身边就听江野有些烦躁地说道：
“你忙吧我没事。”
安阳迈出去的脚步只得停下。
九月底的晚上，已是凉意绵绵。
江野出来只穿了一件衬衫，袖子都被他挽到了手肘处，他一出来就被惯了一身凉气，可这不但没缓解他的躁郁，他反而觉得更喘不上气，索性又解开了上面两颗纽扣。
点燃了一根烟，吸了几口，他才觉得好受一点。
他垂着眼，眼神没有焦距，左手插着兜，吸了一口烟后就把夹着烟的手臂自然地垂落下来，任指尖儿里剩余的烟梗一点一点燃断。
“中秋本来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那个人，不论消失在哪里，此刻都应该在家里。胖子不也在老家陪家人吗？都是应该的。”
江野这样对自己说道，而且，
“你以为消失了的朋友其实都是你以为而已。也许他每天都在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上下班，你只是没见到而已。”
“你跟李子鸣有时候两个月见不到一次面你也没觉得他消失不是吗？”
“可为什么会那么堵得慌……”
任凭凉风微微地沁入胸口，江野似是被钉住了一般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蓦地，似有一道声音从他前方传来，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烟要断了，江总。”
熟悉的，低沉的，痞痞的语调。
江野猛然地一抬头，之后指尖夹着的烟尾“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眼前是他以为消失了的那个人，那个此刻应该在吃团圆饭的人，那个没理由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瘦了，下颌线更明显了，却显得一张俊脸更加英气。
他的头发背在脑后，却因为忙碌了一天，有一绺头发落在了额前，愈发显得他潇洒不羁。
江野看着他双手插着裤兜，头微微歪向一旁，脸上挂着随性的笑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怎么不穿外套？”
连风站定后，便收起了笑容，他皱着眉头迅速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江野身上。
江野瞬时被一股暖意包围，可人却傻了般说不出话。
连风无奈地低头哼笑了一声，觉得这懵懵的江老板实在可爱。
他双手搭上江野的肩膀两侧，随后轻轻地把人往前一带，拥住他，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江总，好久不见。”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分散很久的老朋友之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拥抱了。
江野下巴伏在连风的肩头，感受着他那扑鼻而来的熟悉的味道，和他火热的体温。
他的鼻尖瞬间变得酸涩，似有一层水汽蒙上双眼。
说不出话的江野，轻轻地抬起有点发抖的双手，回搂住连风的双肩，慢慢地搂地越来越紧。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道：
“好久不见，连风。”
连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结束了这个时隔二十来天的拥抱。
江野看着连风幽邃的双眸里，那藏不住的疲倦，心微微有点疼。
“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要回家吗？”
江野轻轻地问他。
连风挑挑眉，却是答非所问：
“原来江总也会刷朋友圈。”
连风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他发的动态。
江野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我听李子鸣说的。”
连风嘴角两边勾起一抹微笑，道了一声：“你等下”，之后大步走到车边，拉开门拿出了三盒月饼，来到江野面前后递给他：
“中秋节快乐，江总。”
江野接过来，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中秋节快乐，连总。”
连风看到江野的微笑，感觉心头暖暖的，他有点舍不得离开这儿，可是他家里人还在等他。
他叹了口气，把江野身上快要掉落的外套重新替他整理好，边整理边对江野尽量装作轻松地说道：
“江总，帮我跟王总和子鸣说声中秋节快乐，他们肯定在里边吧？月饼有他们各一盒，一定要吃，记得。”
他说完揉了揉江野的头，“我爸妈还在家等着我，我得走了。”
江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最终他笑了笑，对连风说了一声：
“好。开车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