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水流花谢知何处
九玄境。
一场新生，让九臻对生有了新的感悟。
九臻无比开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孩子一日日长大。这一日，她抱着刚刚满月的婴孩来请槐树仙玄七为其取名。
玄七思之再三，低声道：“九翎，这个名字怎么样？”
九臻听完这个名字，小声念叨了几遍，面带微笑地对着怀抱着的婴孩温柔道：“你喜欢太爷爷赐的名吗？娘亲觉得很好听啊。那从今以后，你就叫九翎。我的小九翎，你要快快长大哟。”
玄七伸出长长的枝条，轻轻地触碰了几下小九翎的脸蛋，笑道：“等你长大了，太爷爷教你法术。”
听闻“法术”二字，九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玄七发现九臻的表情变化，轻声安慰道：“你七魄聚全，身体也调养的差不多了，该用心修行了。”
“嗯，臻儿知道。爷爷，你说天界知道我生产之事吗？”九臻低声问道。
“怎可能不知？要不了多久，天界定会派人来催你炼九转还魂丹的。”玄七无奈道。
“我若不肯炼？或者我炼不出，是不是天界就不敢轻易进攻魔界？”九臻沉声问道。
“傻孩子，炼制九转还魂丹最重要的药引是你的七魄，你若不肯炼或者炼不出，天帝会派神使时不时来抽取你的一些魂魄，由太上老君代为炼制。”玄七语气低沉道。
“说到底，我不过是天界养着的一株药草罢了。”九臻自嘲道。
玄七不知如何作答，沉声不语。一缕清风习习而过，四下寂然，九臻陷入沉思……
“有一股陌生的气息进入九玄境，应该是天界派神使来了。”玄七突然出言道。
“天界会派谁来呢？”九臻疑问道。
“你去看看吧，小心应对。”玄七叮嘱道。
九臻抱起婴孩，行礼拜别玄七，走下山坡，回到小院，见一位英姿明艳的女子，独立院中。
“莞曦公主，你怎么来了？”九臻有些意外地惊喜道。
“我来看看你和我的侄孙啊。”莞曦笑道，热情地抱过九臻怀中的孩子，仔细端详着。
“莞曦公主，你刚才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侄孙？那你一定知道这个孩子的爹是谁，对不对？”九臻无比激动地问道。
莞曦听完九臻所言，满眼惊异地望着九臻，疑惑道：“你怎如此奇怪。你……难道不知自己的孩子是谁的？”
九臻一听，更加确认莞曦知道真相，立马回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忘记了好多事，实在想不起是和谁有了这个孩子。”
“什么？你忘记了？难道说……你……”莞曦惊得目瞪口呆，心中立马猜到九臻可能是喝下了忘川之水，但却没敢明言道破。
“还请公主明示。”九臻行礼请求道。
莞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想将孩子轻轻递还给九臻，低声道：“九臻，我这次来，想拜访下槐树仙老人家。你方便带我前去吗？”
九臻见莞曦亦不愿正面作答，继续委婉地追问道：“公主，论辈分，暮之哥哥是你的侄子，对吗？”
莞曦听出九臻此问是话里有话，略微沉吟道：“对，但我不止一个侄子。”
九臻对见莞曦如此作答，知其有意隐瞒，直言道：“公主，请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真的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
莞曦见九臻如此激动，反问道：“九臻，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公主想问什么，尽管问吧。”九臻坦然道。
“你……想解开身上的封印吗？”莞曦犹豫了一下，凝望着九臻的双眼，低声问道。
“想。”九臻不加思考坚定道。
“可你若解开封印，便会化身魔族，甚至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噬魔，天界定容不下你啊。”莞曦表情微妙地继续说道。
“我不过是天界养的一株药草，何时给过我选择的机会？”九臻负气道。
莞曦哑然，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已不似从前那般天真烂漫的少女。
九臻见莞曦无话，郑重其事地道：“莞曦公主，我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请您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莞曦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下定决心告诉九臻，轻声道：“孩子的爹是玄雍。”
“玄雍？他是谁？”九臻摇着头努力回想着，心道：这个名字怎会如此熟悉，但又回忆不起这个人是何模样。
莞曦见九臻似乎真的记不得玄雍是谁，心中疑惑丛生，不确信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玄雍是谁了吗？”
“真的不记得。”九臻摇摇头，如实答道。
莞曦伸出左手，略施法术，旁边的石桌上，凭空多出一个大布袋。莞曦看了眼布袋，轻声道：“这是孩子的爹送你和孩子的礼物。”
九臻有些迟疑地打开布袋，只见里面有几个用纸封的小包裹和一纸信函。九臻抱着孩子，轻轻拆开其中一个包裹的边角，一股桂花香扑面而来。
九臻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了一眼，疑惑地望着莞曦问道：“这是桂花糕？”
“是玄雍亲手做的桂花糕。”莞曦加重语气强调道。
九臻取出那封信，有些犹豫地看了莞曦一眼后，轻启信封，有些好奇地拿出里面的信件打开，上面只有两个字“等我。”
言简意赅，可九臻却不解其意。
“莞曦公主，那个玄雍让我等他，是等他来九玄境吗？”九臻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猜应该是等他掌控天界吧。”莞曦直言不讳道。
“掌控天界？他要当……天帝吗？”九臻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他现在是天界太子，未来定会继承天帝之位。等他继位后，你就……自由了。”莞曦低声道。
九臻听到“自由”两个字，眼神愣了一下，有些悲戚地笑道：“天界会给我自由吗？”
莞曦肯定道：“会的。你且耐心待之。”
九臻望着怀抱中的婴孩，轻声道：“你爹的名字叫玄雍，那你得改名叫玄翎了。”
“玄翎？你起的这个名字朗朗上口，甚为好听。”莞曦赞许道。
“名字不是我起的，是槐树爷爷赐的名。”九臻解释道。
莞曦听到九臻提到槐树爷爷，表情微妙地讪讪道：“九臻，想必你也知道槐树爷爷的真实身份了吧？”
九臻见莞曦吞吞吐吐，直言道：“嗯。我已经知道了。公主想去拜见下槐树爷爷吗？”
“嗯。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他是我的长辈，我既然到了此地，怎么说也得去拜见下啊。”莞曦轻声道。
“那我带你去吧。”九臻爽快地应道。说完，她抱着孩子，率先走向屋后的山坡，莞曦赶忙跟上。
九臻带着莞曦来到槐树下，便离去了。
莞曦有些紧张地跪下身，叩首行礼道：“侄女莞曦，拜见七叔。”
老槐树的树干微微变化，显映出一张有些苍老的面容。玄七看了看莞曦，轻声道：“先起来吧。我不曾见过你，你是？”
“回禀七叔，我是天帝的小女儿。幼时尝尝听大哥提起您，只是一直无缘相见。”莞曦跪地作答道。
“快起来吧。真是岁月催人啊。我听九臻提起过你，你娘亲是南絮吧，她……还好吗？”玄七低沉地问道。
莞曦猛得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站起身，追回道：“七叔认识我的娘亲？南絮正是我娘亲的名讳，她生下我之后，便仙陨了。”
玄七长叹一声，轻声道：“唉。红颜薄命啊。”
莞曦见玄七似乎真的认识娘亲，忙追问道：“七叔可否给我讲讲我娘亲的事？我一出生，娘亲就不在了。我父帝几乎不提娘亲的任何事。我连我娘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关于南絮的过去，一直是莞曦最想知道的。莞曦每每在天帝面前提及，天帝都会瞬间变脸，天界更是竟无人谈及南絮。莞曦寻访多年，查找不到任何南絮遗留下的痕迹，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莞曦甚至曾怀疑过自己并非南絮所生，南絮不过是天帝杜撰出的一个名字罢了。时光推移，莞曦也就一点点放弃了……
“天帝不许天界再提起南絮？也对，天帝极其看重脸面，怎会允许众神在背后非议自己。你娘亲南絮曾是凤族公主，样貌出众，心地善良，是一位非常聪慧的姑娘。”玄七轻叹一声，回忆道。
“七叔，那我娘如此出众不凡，我父帝为何不许众神提及？甚至连一个天妃的名分都不肯给她？”莞曦追问道。
“什么？你爹连一个天妃的名分都没给？真是够无情。”玄七有些震惊地冷笑道。
“我娘亲和我父帝之间是心有嫌隙吗？”莞曦不死心地刨根问底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天帝准许你进九玄境，应该是让你敦促九臻炼制九转还魂丹的吧？”玄七转移话题，突然发问道。
“是。父帝却有此意。但我今日来九玄境，还有一事，有人托我带了一样东西送给七叔。”莞曦低声道。
“哦？有人给我这糟老头子送东西？是何物啊？”玄七有些好奇地问道。
莞曦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黑色的如杏核般大小的玉珠，双手递出。
玄七将枝条伸到莞曦面前，两片树叶如手指般轻轻夹起圆珠，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可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轻声问道：“这是何物？是谁托你送的？”
“托我送此物的人说您把这枚玉珠捏碎，就一切都明白了。”莞曦如实地转述着无难的交代。
玄七微微发力，两片树叶稍稍一闭合，玉珠便破裂了。只见一股极为微弱的魔气随即飞出，随风散去。玄七微微一愣，发现一滴黑液自黑珠内淌出，沾染在槐树叶片上。
玄七立觉异常，放出神识去探查沾在叶片上的黑液是何物。这一探，心惊不已。他自然识得这是一滴魔族精血，心惊的是，这滴精血里潜藏着他的血脉之气。修为登峰造极之辈，精血纯正，气息独特。他们的子女的血脉之中亦会带有这种独特气息。九臻身上的魔血被封印在心口，所以只有心口精血里带有噬魔的独特气息。
“这是谁托你带进来的？”玄七有些惊慌失措地急问道。
“那人蒙着面，所以……侄女并不知对方是何人。但侄女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个魔族。”莞曦编谎话道。她不想让玄七知道她和魔族有牵扯。
“天帝派你来九玄境之事，你若不说，谁人知道。是不是魔族那个少尊主找的你？我听九臻说，你同他交情匪浅啊。”玄七立刻拆穿莞曦道。
莞曦没想到玄七会知道无难的事，慌忙跪地道：“七叔恕罪，侄女不该隐瞒七叔。的确是魔族少尊主找的我。”
“堂堂天界公主跟一个魔族少尊主纠缠不清，你就不怕你爹知道了，惩罚你？”玄七嘲弄道。
莞曦不知该如何应对，跪着叩首道：“侄女有罪，请七叔责罚。”
玄七见莞曦如此，话锋一转道：“这滴精血是谁的？”
“这个侄女真的不知。还请七叔明示，这滴精血有什么问题吗？”莞曦道。无难并没有告诉她玉珠里面是什么，所以当发现里面是一滴魔族精血时，莞曦也很惊讶。
“这滴精血能有什么问题？那个少尊主可让你传什么话？”玄七追问道。
“他确实让我传一句话给七叔，希望……希望……”莞曦吞吞吐吐道。
“希望什么？快说！”玄七急躁道。
“希望您能解开九臻的封印。”莞曦一咬牙直言道。此话一出口，莞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有趣！你爹让我永远不要解除封印，你却帮魔族传话，让我解除封印。你这是准备背叛天界吗？”玄七冷笑道。
莞曦听完玄七之言，心下一沉，面色惨白，慌忙解释道：“侄女绝无背叛天界的想法。侄女只是希望三界太平，不要再起战事。”
玄七冷哼一声，低声道：“我若解了九臻的封印，以你爹的脾气，定会杀了九臻，硬攻魔界。看来魔界并不在乎九臻的死活啊。”
“七叔放心，九臻的封印解除后，我会通知玄雍和玄暮之留意父帝的举动。七叔修为高深，想来只要九臻不出九玄境，七叔定能护她周全。请七叔为了三界苍生，早做决断。”莞曦应答道。
“筹划得如此周密，还找到你通传消息，魔界真是煞费苦心啊。”玄七别有意味地望着莞曦笑道。
莞曦眼神躲闪，心中惶恐不安，慌忙叩首道：“侄女只想三界安宁，请七叔一定不要误会我。”
玄七沉默良久，叹气道：“你回去告诉那个无难，我会解开九臻的封印。”
莞曦猛然抬头，她没想到玄七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自己说服，心中诧异不已，忙低声回道：“是。侄女知道了。不知七叔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侄女的吗？”
“仙魔难两立，你与那个魔族少尊主还是早点做个了断吧。”玄七语重心长地说道。
莞曦一听玄七提起无难，心中一阵慌乱，急忙作答道：“侄女谨记七叔教诲。”
……
拜别的玄七，莞曦回道九臻日常起居的那座小院，与九臻畅谈良久。
莞曦仔细地为九臻分析了下当前形势，并直接向九臻道明了最有可能的结局：一旦魔血觉醒，她极有可能再也出不了九玄境。
九臻认真地听莞曦说完，沉默良久后，自嘲地说道：“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左右仙魔大战。”
“九臻，话我已然说尽，如何抉择还是在你自己。”莞曦安慰道。
“让我选择？我有得选择吗？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魔界灭亡吧？”九臻反问道。
莞曦一听此言，知九臻心向魔界，顿觉心安，又问道：“我不能耽搁许久，你有什么话想……带给玄雍的吗？”
九臻低下头看了眼襁褓的婴孩，摇头道：“我已经记不得他了，没什么想说的。”
莞曦本想询问下九臻是不是喝下了忘川之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言劝慰了九臻几句，见时辰不早了，怕无难等消息等得太久，匆匆告别离开。
莞曦刚出就九玄境，本想直接去找无难，却迎面就碰上了在九玄境外等候多时的玄雍。
“姑姑，你见到九臻了吗？”玄雍迫不及待地问道。
莞曦见到玄雍先是一愣，会心一笑道：“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嗯。姑姑，九臻还好吗？”玄雍急切地追问着。
“她很好，孩子也很健康，名唤玄翎。”莞曦道。
玄雍满脸藏不住的笑意，可瞬间又忧从心生，低声问道：“姑姑，她答应要开始炼制九转还魂丹了吗？”玄雍心知，只要九臻答应开始炼丹，天帝定会欣喜不已，说不准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允许他进九玄境。
天帝允许莞曦进九玄境的本意，就是希望她能说服九臻，尽快开始炼制九转还魂丹。莞曦也已如实告知了九臻，只是她更希望九臻的封印能够尽快解除。
“我已经告诉她了，但她现在一个人照顾孩子，还有点吃力，可能过些时日才会开始炼丹吧。”莞曦道。
“那她有没有什么话带给我？”玄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雍儿，姑姑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要有心里准备。”莞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玄雍实情。
玄雍心下一沉，凝眉道：“姑姑，请讲。是不是九臻身体有恙？”
“她身体倒是无恙，只是……”
“只是什么？姑姑快说。”
“她已不记得从前很多事，不记得……你是谁了。”莞曦缓缓地如实道。
“什么？她不记得我了？怎么会？她怎么会忘记我？”玄雍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好像是喝了忘川之水。”莞曦轻声道。
“什么？九玄境内怎么会有忘川之水？难道是……”玄雍失声，他忽然想起玄暮之结婚前夕曾进入过九玄境。
“卑鄙。得不到九臻的真心，居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玄暮之，你卑鄙无耻。”玄雍抬起头，指着天空上银河的方向，怒吼道。
莞曦目瞪口呆，她曾猜测过九臻是被谁喂下来忘川之水，只是没想过那个人会是玄暮之……
莞曦安慰了玄雍几句，着急去见无难，便飞身而去。玄雍越想越气，回到天界，直奔银河而去。
浩瀚缥缈的银河，依旧如往日星辰璀璨。玄雍刚在河边站定，便迫不及待地施展法术，冲击银河法阵，希望引出玄暮之。躲在不远处的隐香，默默地看着近乎发狂的玄雍，心中忧虑，转身离去。
银河法阵，乃上古法阵，又得到历代天界修为最高者的层层加持，坚不可摧。玄雍数次进攻，也不过只是荡起几圈涟漪。
银河小筑里，醉生梦死的玄暮之早已知晓玄雍在冲击法阵，悲戚一笑，并不理睬，仰头又是将一壶玉莲白，一饮而尽。
“殿下，你是疯了吗？”洛颜远远地疾奔而来，一把扯住玄雍，低声喊道。
玄雍挣脱洛颜的手，气恼道：“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也好帮你想办法。”洛颜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急躁，温柔地问道。
“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开。”玄雍完全无视洛颜道。
“不关我的事？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太子妃？”洛颜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泪如泉涌道。
玄雍见洛颜哭泣，心中更加气恼，又见玄暮之不肯出来相见，转身愤然而去。他当初之所以娶洛颜，完全是为了顺应天帝的心思，好能顺利继承太子之位，得到太子玉珏，借助苍穹之力提升修为。
洛颜见玄雍并不理睬自己，心中悲凄，瘫坐在银河边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