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春庭月照落花人
九臻立马有些慌乱，心中暗道：“他不会是发现我了吧？有遁世环在，他应该感觉不到我的气息啊？床上虽然留下了痕迹，但也不能因此就发现是我躺的吧……”
“玄暮之待你不好吗？为何要离开他……”玄雍似乎对着空气继续发问道。
“完了完了，真的被发现了，我应该怎么办？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吧……”九臻彻底慌了，很明显玄雍已经发现了她，且知道她还躲在屋内才会如此发问。
玄雍等了良久，不见回音，只能一挥衣袖，铜镜再次盈光四溢，镜内显映出九臻从床上起身，又瞬间消失的一幕。
“你法术不高，只能幻化草木，且需得有泥土方能存活……为何不敢出来见我？”玄雍扭头望向书桌旁的翠竹，低声道。
九臻彻底懵了，很明显玄雍已经猜到她藏在翠竹之间。可九臻此刻又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玄雍，只能咬紧牙关，默不出声……
又是良久，玄雍终于忍不住走到翠竹前，有些愤恨地低声问道：“我在人间想了四十年，也没有想明白，你明明可以选择和我做一世夫妻，为何偏偏选择让我喝下忘川之水？”
玄雍见九臻依旧不肯现身，情绪开始愈加激动，终是忍不住向九臻诉起四十年的煎熬……
听着玄雍回忆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九臻心如刀割。尤其是得知玄雍并没有忘记自己之时，内心更加挣扎。毕竟，之素和入离算是被玄赫逼死的。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所爱之人亦是杀父仇人之子的事实……
玄雍猜到九臻是因为八荒之事不愿见他，可那件事他真的毫无办法，只能小心回避，不愿提及……直至天明，玄雍也未能盼来九臻现身。
一大堆仙侍在何斥风的引领下，送来了明日成婚的礼服。何斥风还禀报玄雍，玄暮之已经求请天帝，派出大量天兵天将在天界寻找九臻。玄雍屏退众人，走至翠竹花盆前低声道：“我昨日便在南天门布下了玄冥镜，千般幻化到了那里都会立马现原形。你若想回人间，没有我的帮助，恐怕是出不了天界。”
九臻听闻此言，终是忍不住现了身，急忙问道：“那你要如何才肯放我走？”
四目相对，九臻眼神躲闪，玄雍却深情满目。望着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轻声问道：“这四十年，你……有想过我吗？”
九臻一听，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还没回答我，要怎样才肯让我离开天界？”
玄雍见九臻去意已决，低声回道：“明日是册封大典，待我完成册封礼仪，就送你回人间。”
九臻心中有些苦涩，抬起头，大声地问道：“为何要等你成完婚，才放我走？”
“只有成为太子，才能继承天帝之位，成了天帝，才能做我想做的事。”玄雍望着九臻语重心长地说道。
九臻心中一寒，冷笑道：“原来你这么在乎权利？”
“当然在乎。只有拥有权利，我才能决定自己娶谁。”玄雍凝望着九臻，郑重其事地说道。
玄雍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急忙继续说道：“有人来了……”
九臻闻言，立即幻化成草木藏身于翠竹间。
“启禀殿下，西海老龙王派人传信来，想请殿下过去，说有事商议。”何斥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明日就成婚了，今日还有什么可商议的？”玄雍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殿下还是……去看一眼吧，若非要事，老龙王应该也不会这个时候差人来请。”何斥风小心地回禀道。
“好吧，你去正殿等我。”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玄雍才走至翠竹前，低声道：“我去去便回，你不要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保证过了明日一定送你回人间。”
九臻现出人形，瞪着玄雍道：“你说话要算数啊！”
“我一定说话算数。这玄阳宫里除了我和斥风，没有旁人。我会在宫墙四周布上法阵，旁人是进不来的。你随意游玩便是。”玄雍温柔地低声道，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九臻。
九臻立马向后退了一步，回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玄雍见九臻对自己躲闪，尴尬一笑，转身开门离去。九臻见玄雍离去后，转身便躺倒在玄雍的床上。一夜未眠，此刻的九臻又困又乏，不多时便睡着了。自父母双亡后，这是九臻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九臻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猛然觉得身边似乎有人，立马惊醒，见玄雍正侧身安然地睡在枕边，一只手还紧紧地搂着自己。九臻忙小心翼翼地欲推开玄雍的手，却不想，惊醒了玄雍。
玄雍并没有拿开自己的手，反倒是更用力地拥着九臻问道：“你睡醒了？”
九臻见玄雍已醒，大声喊道：“你放开我！”九臻一边说，一边用尽全力想挣脱玄雍。
玄雍见九臻反抗，温柔一笑道：“我若不放呢？”说话间，玄雍已经压在了九臻身上。
炙热的气息迎面而来，让九臻心神荡漾，无处闪躲。已凝练出情魄的九臻自然知道玄雍想干什么，急忙喊道：“你想干什么？你快放开我……放开我……你……”
九臻的话尚未说完，玄雍温热的唇早已抵住了她的嘴。一瞬间，九臻有些失神，可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八荒那一幕。九臻立即清醒过来，狠狠地在玄雍的唇上咬了，一股腥甜的滋味滑入喉咙。
可九臻这一口，彻底激发了玄雍本就难以压制的狂热。玄雍任鲜血直流，也要含着九臻的唇。九臻百般挣扎无果，猛然看到手腕上的遁世环，灵机一动，暗自催动咒语，瞬间幻化为草木藏于翠竹间。
玄雍见身下一空，立时猜到九臻藏身之处。九臻眼见着玄雍衣衫不整地从床上坐起，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着望向翠竹盆栽。
“此地不宜久留……”九臻思量了一下，立马幻化成人形，夺门而出。
玄雍未曾想到九臻会跑出房门，忙追了出去，却早已不见九臻的身影。
“又和我玩藏猫猫啊？”玄雍笑道。
藏于院中翠竹林下的九臻，默不作声，心中暗道：“等明日他成婚之时，再找机会溜走吧。洛宸哥哥肯定会来参加婚礼，到时找他帮忙吧。”
“你化为草木只能藏身于有土之地，我宫里有土的地方就那么多，你猜我能不能找到你？”玄雍高声笑道。
听到此话，九臻立时有些头疼，因为此刻她化身的是一株草，虽藏身于翠竹林，但周边没有其他草，很容易被发现。
“有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化身成竹子？”九臻心思一动，拼尽全部法力，瞬间化身为一株小竹笋。
看了看旁边的真竹笋，九臻心道：“这下看你怎么找到我？”
玄雍寻过翠竹林，又寻了旁边的花盆，最后寻了满宫有土的地方，终是没找到九臻。但他丝毫不介意，因为玄阳宫上上下下都被他布下了法阵，任何神仙想进出都很难。
见实在找寻不到，玄雍便捧出一把古琴，在翠竹旁悠悠弹了一夜，皆是相思之曲。
次日清晨，一大堆仙侍和天兵天将早早地来到玄阳宫外等候。仙侍们在玄雍的准许下，才进得玄阳宫，服侍玄雍更衣后，陪同着玄雍去迎亲。
身着明黄色蟠龙绣袍的玄雍，自是气度非凡。九臻藏于翠竹林后，目送着玄雍的背影，心底一片凄凉。待一大堆仙侍和天兵天将都离开后，玄阳宫又冷清了下来。
九臻化为人形，回头看了一眼玄雍的寝殿。整个玄阳宫挂满红灯红绸，唯有玄雍的寝殿，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气。
九臻不敢多想，怕自己更加难以放下，头也不回地直奔玄阳宫正门。到了正门，九臻透过门缝观察了一下，见外面没有巡逻的仙侍，才伸手准备开门而出。
可刚一伸手，九臻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震了回去。
“有法阵？”九臻难以置信地发现玄阳宫的大门居然设了法阵。而此时，正在前往西海途中的玄雍，感应到了有人触碰他的法阵，会心一笑。
九臻又爬上宫墙尝试逃走，依旧被法阵弹回。九臻不死心，花了两个时辰，围着玄阳宫的宫墙又尝试了无数次，次次都被法阵弹了回来。在此期间，玄雍已顺利接回西海公主敖洛颜。按照仪制流程，行完太子册封大典后，再举行婚礼。一路上，红纱覆面的洛颜见玄雍不时嘴角微扬，似有笑意，心中甚为欢喜。
凌霄宝殿上，众神仙集聚一堂，马上将共同见证太子的册封之礼。
而玄阳宫内，心灰意冷的九臻坐在地上怒吼道：“弈珩，你为何要把我关起来？”
“九臻，是你在里面吗？”玄暮之的声音忽然从玄阳宫外传来。
九臻立时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
玄暮之找寻九臻几日，找遍了整个天界，却依旧没有发现九臻的踪迹。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九臻的消失和玄雍脱不了干系。于是，玄暮之又来到玄阳宫，发现玄阳宫布下了法阵，正心生疑窦，听到从宫内传出似九臻的声音，忙连声追问。可宫内并无应答。
玄暮之等了一会儿，又呼喊了几声，见始终无人应答，暗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此时，玄雍的册封大典已接近尾声。
玄暮之施展七成法术，朝着玄阳宫正门，奋力一击，法阵立马肉眼可见地出现裂纹。宫内的九臻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法力冲击法阵，更是吓了一跳。
凌霄宝殿上的玄雍刚从天帝手中接过象征太子权位的玉珏，感应到有强大法力冲击，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天帝吓了一跳，忙一把扶住玄雍，众神仙亦是面露惊恐之色。
“启禀天帝，有人擅闯孙儿的玄阳宫，冲击了我布下的法阵。请准许孙儿，回宫一趟。”玄雍拱手行礼说完，不待天帝回复，飞身而去。
玄暮之见法阵只是出现裂痕，并未破碎，知玄雍会很快赶回，并不迟疑，施展全部法力，拼力再次发出一击。法阵的裂痕瞬间扩大，转眼间便全部破碎，随即消失不见。
玄暮之飞身越过正门而入。他刚一落地，嘴角挂着血丝的玄雍亦已赶来。
玄雍喘着粗气，质问道：“大殿下，为何要破我玄阳宫法阵？”
“你是不是把九臻关在你宫里，平白无故怎会给玄阳宫布下法阵？”玄暮之开门见山地追问道。
玄雍强咽下体内不断翻涌的热血，厉声喝道：“我在自己的宫里布法阵，关你何事？九臻是你弄丢的，关我何事？今日我行册封大典，长时间不在宫内，怕有小人私闯，才会布下法阵。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私闯进来。”
“所谓何事？你们兄弟二人竟争吵起来？”不知何时，天帝已御驾孤身亲临，大声训斥道。
“回禀帝祖，大殿下趁我行册封大典之时，硬闯我玄阳宫法阵，不知意欲何为？”玄雍率先拱手施礼回禀道。
天帝转头看向玄暮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来玄阳宫作甚？”
“回禀帝祖，九臻自天界走失，孙儿怀疑是被玄雍关了起来。否则，玄阳宫为何要设法阵？玄雍下凡期间，也不曾设法阵防贼啊！”玄暮之满脸怒气，大声回禀道。
“区区一个小草木精，就让你茶不思饭不想地找遍天界。你还真是随了你那个不争气的爹啊！”天帝怒不可斥地吼道。
“帝祖，是孙儿有错在先，但请您准许孙儿进玄阳宫探查一下。若九臻不在宫内，孙儿任凭您处置。”玄暮之跪下身请求道。
“哼，真是像你爹一样爱钻牛角尖。今日给你两个选择，若此刻离开，既往不咎。若你踏入玄阳宫半步，找到了，罚你受一百年雷刑，找不到，罚你受一千年雷刑。”天帝怒目圆睁地喝道。
幻化成草木藏身于院内一株合欢树后的九臻，内心惊恐不已。以九臻目前的修为，一道雷刑都未必能承受得住。而玄暮之要承受一百年，甚至一千年。要知道，受雷刑的神仙每天要受九道天雷的暴击。只有犯下大错的神仙才会受雷刑，因为一旦承受不住，仙本定会受损，甚至魂飞魄散。
九臻心道：这天帝明显是在逼玄暮之不要进来寻找啊。
九臻都能看出天帝的心思，玄雍和玄暮之自然也看得出来。玄暮之咬紧牙关，叩首道：“帝祖，孙儿只不过是想找寻一下心爱的姑娘，为何您要罚我受雷刑？”
“为何？为了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娘已为你选了东海龙王敖峪的女儿为妻，原本今日玄雍成完婚，帝祖便会将你的婚约昭告三界的。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胡闹！”天帝气恼道。
“帝祖，我不想娶那个东海公主。我此生若娶，只娶九臻一人。”玄暮之跪在地上昂头拒绝道。
“简直胡闹，天界的规矩你都忘了吗？”天帝怒吼道。
“孙儿只想和心爱之人共赴此生，求帝祖成全啊！”玄暮之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
天帝冷哼一声，转身让开一条路，低声道：“那你就进去找吧，帝祖不拦你。”
玄暮之起身，咬着牙，抬腿刚欲向前走。忽闻有人喊道，“暮之哥哥，不要进来。”
喊话之人自然是九臻，她怕暮之因自己受雷刑，放弃躲藏，于合欢树前现出人形。
“九臻，你真的在这？你有没有受伤啊？为何……要离开我啊？”玄暮之又惊又喜连连追问道。
天帝扭头横了玄雍一眼，仔细打量着九臻，轻蔑地说道：“噬魔之女，居然真的藏在玄阳宫。”
“帝祖，你……你都知道了？”玄暮之目瞪口呆地问道。
天帝怒目圆睁地瞪着玄暮之道：“哼，你爹瞒了我几百年，这次若不是你二叔同去了八荒，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隐瞒？”
“那帝祖，您是故意说要让我受雷刑，骗九臻现身的……”玄暮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哼，你爹的那个遁世环确实精妙。若她永世不出银河，也就罢了。但她既然出来了，就不能任由她一个魔族在天界撒野！”天帝厉声回道。原来，天帝一直想抓住九臻，奈何玄暮之带着九臻回了银河，而任凭他是天帝也无法进入银河。得知九臻去了纤玥宫后，天帝本欲悄悄抓走她，可偏巧九臻自己先跑了。且因为九臻带着遁世环的缘故，天帝的神识一直没能找到她的藏身之处。无奈之下，天帝只能依了玄暮之的请求，下旨派天兵天将找寻九臻。
“帝祖，她可是九转还魂草啊，是我们天界的神草啊。”玄暮之大声辩驳道。
“哼，噬魔不在了，九转还魂草也不过是一味普通的药草。况且，她身负魔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帝一字一顿地瞪着九臻沉声道。
听闻此言，玄雍和玄暮之皆心惊不已。九臻更是吓得忍不住战栗，心道：果然这天界不能留啊，得赶紧想办法逃走啊。
天帝话音刚落，便欲上前抓住九臻，玄雍立即将九臻扯到身后。天帝扑了一个空，稳住身形，有些气恼地吼道：“玄雍，你干什么？”
玄雍并未回答，拉着九臻飞身而去。天帝刚欲去追，却被玄暮之拦住去路。天帝震怒，劈出一掌，将玄暮之打翻在地。玄暮之结结实实地受了天帝一掌，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玄雍带着九臻使出全力，直奔南天门。南天门的守卫见来人是新晋的太子，忙跪倒行礼。玄雍并不理会，拉着九臻，欲直接冲过去。守卫见太子拉着的人，正是天帝下令追捕的九臻，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堵住去路。
玄雍立时施展仙术，几个回合便击退了一众天兵天将。玄雍拉起九臻马不停蹄，正欲通过南天门，却发现天帝已飘然而至，挡在眼前。
玄雍将九臻挡在身后，慌忙跪地道：“帝祖，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