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银汉迢迢心暗渡
似乎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中有娘亲，还有爹，有玄暮之，还有玄雍……
直到梦中出现娘亲和爹自断心脉的画面，九臻才满脸泪水的醒来。
“九臻，你醒了吗？”九臻的耳边传来暮之关切的声音。
九臻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缓了一会儿神，她才认出自己所处之地，是银河里的那间木屋。
暮之见九臻睁开了眼，欣喜若狂，立马追问道：“饿不饿啊？想不想吃些好吃的？”
九臻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一幕。
“我娘亲和我爹呢？”九臻忍着悲伤，低声问道。
暮之踌躇了一下，低声回道：“他们都维持不住原形，化为草木，合葬在八荒了。”
九臻强忍着悲伤地低声喊着：“娘亲，爹……”
“臻儿，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不要憋着啊……”暮之劝慰道。
“哇……”九臻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暮之紧紧抱住九臻，任她悲伤成河……
突然，暮之发现，九臻脸上的泪，变成了盈盈闪闪的光点，慢慢融入了九臻的体内。暮之曾见识过九臻上次做梦之时，引来无数光点凝练魂魄，猜想着这次九臻可能会凝结出死魄了。
良久，九臻终于发现落在衣服上的泪水变成了星星闪闪的光点，而自己早已被光点萦绕。已经有过凝魄经验的九臻，马上发现自己的死魄已经凝结成形了……原来，只有真正感受过死亡的悲伤，就能凝结出死魄。
又过了许久，暮之见九臻已泪干，满眼心疼地说道：“臻儿不哭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暮之去人间买回九臻爱吃的所有美食，还经常划船，带着九臻漫游银河。
可望着满天星辰，九臻却难以再开怀，眼中总有藏不住的悲伤。
一日，莞曦派小白来到银河岸边，邀约暮之带着九臻到她府上一叙。暮之想着九臻也应该出去走走换个心情，便答应了下来。九臻本不愿前去，奈何莞曦盛情邀约，暮之又好言劝说，只能勉强同意赴约。
纤玥宫。
暮之和玄雍不约而同地隐瞒了莞曦自愿追随无难去八荒一事，但在玄述白等人将莞曦带回天界后，天帝依旧罚莞曦闭门思过，没有他的旨意不得出府。莞曦被关禁闭，自然格外无聊。这次，为了九臻的到来，莞曦做足了准备，还特意派小白去向嫦娥仙子求了几盒桂花糕。
到了正日子，莞曦更是派小白早早在银河边等候。小白见暮之带着九臻划船过来，立马上前拱手行礼道：“大殿下，九臻姑娘，我家姑姑派我接二位过府。”
“姑姑倒是想得周到，好久不见啊，小白。”暮之爽朗地笑道。
“小白好。”九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礼道。
三人一路闲聊，很快便来到了莞曦的纤玥宫。
莞曦是天界第一公主，住得地方自然不会太差。只见纤玥宫内外，遍植花草，雕栏画栋，雅致温馨。而莞曦更是在宫门内，亲自迎接九臻和暮之。
四人聚首后，莞曦便引着九臻和暮之来到了纤玥宫后院的花园。花园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甚至美兮。
很多花草，九臻从曾见过，立马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住，看呆了。
暮之见九臻被一株攀援在花架上的紫色植物着迷，忙开口向莞曦询问道：“姑姑，这是什么花？”
“那个是凌霄。是百花仙子送我的。九臻，是不是很好看？”莞曦笑答道。
“嗯，是啊……”九臻的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小白的声音：“姑姑，二殿下来了。”
九臻听到小白的禀报，立马愣了一下，踌躇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只见玄雍身着银色长衫，负手而来。他身后跟着一位侍卫，正是当日随他下凡历劫的何统领。
“玄雍拜见姑姑，拜见大殿下。”玄雍拱手施礼道。
“不必多礼了，后日便是你的婚期，都准备好了吗？”莞曦扭头看了眼九臻，意味深长地笑道。
九臻听闻后日便是玄雍的婚期，心忽得一沉，脸色表情凝滞，忙低下头掩饰。暮之侧目，看出了九臻的不自在。伸出手牵着九臻的手，笑着说道：“玄雍一定找姑姑有事吧，那我们先去那边赏花。”
暮之说完，牵着九臻转身离去。九臻低着头，顺从地跟着暮之走远。
莞曦注意到玄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九臻，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被关禁闭太无聊了，所以请九臻来陪我聊聊天的。那日，小白去银河边请九臻，说看到一个身影很像你，是你吗？”
“怎么可能是我？”玄雍立马反驳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来找姑姑是传帝祖的旨意，后日即可解除姑姑的禁足。”
“哈哈，我早就猜到，你婚礼之日，父帝肯定得解我的禁足。既然来了，留下来一起赏花喝杯酒吧。”莞曦笑道。
玄雍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但是……”
“但是什么？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莞曦追问道。
玄雍低下头，行一礼，低声继续说道：“姑姑，帝祖还说最近不准您出南天门。”
莞曦一听，立刻气恼道：“什么？不让我出南天门？哼，不让我四处溜达，想闷死我啊！”
“姑姑先不要生气，帝祖那么喜欢姑姑，只要姑姑好好求求他老人家，肯定很快就会让姑姑游历四方的。姑姑有客人在，我就不打扰了。”话虽如此，玄雍的眼神却不自觉地望向远处的九臻。见九臻和暮之正倚靠在一起赏花，玄雍向莞曦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莞曦送走玄雍，去寻暮之和九臻，心中又气又疑惑：平常父帝传旨都只是派个仙侍来，今日怎派玄雍来呢？殊不知，是玄雍特意向天帝请求来此传旨的。
莞曦邀暮之和九臻，同去花园里的仙亭饮酒和品尝糕点。
酒，是暮之带来的玉莲白。糕点有嫦娥仙子做的桂花糕和其他几样糕点。莞曦推说身体不适，只饮了一些甘露，让小白陪着九臻和暮之饮酒。九臻饮了几杯，便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开始念叨着想吃人间的桂花糕。暮之见此，忙阻止她继续饮酒，扶起她在纤玥宫找了一处安歇，请莞曦帮忙照看下，便直奔南天门。
莞曦见九臻睡得安静，便起身离开房间。莞曦前脚刚走，九臻便立马睁开眼睛，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听了一会儿，确定门外无人后，九臻悄悄打开房门，溜了出去。一路左躲右闪，九臻小心翼翼地溜出了纤玥宫。
出了纤玥宫的九臻，有些犯难了。因为她并不清楚去南天门的路。而离开天界，又必须经南天门。天界甚大，她去过的地方又不多，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正踌躇间，见几名巡逻的天兵迎面而来，九臻怕被发现，忙慌里慌张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这些时日，九臻想清楚了很多事。她不想再生活在天界了。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想回九玄境看看槐树爷爷，想回人间的灵毓山看看，想去魔界找无难，然后通过魔界入八荒，去拜祭下父母，最后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居起来……
九臻走了很久，路过很多宫门，都没敢进。正行至一座巍峨的宫门口，九臻再次遇到巡逻的天兵，四下环顾无处躲闪，急中生智，幻化成一株小草，藏身于宫门前的大树旁。
九臻眼见着巡逻的天兵已经走远后，幻化出人形，正欲离去，却不曾想迎面撞见了从外归来的一位天将。
“九臻，你怎么在这？”
九臻识得说话之人正是弈珩身边的那个禁卫统领，忙悄声道：“何统领，麻烦您能不能送我去南天门啊？”
“去南天门？你想下界？”何斥风追问道。
“我在天界待够了，想回人间。求求你了，何统领。”九臻哀求道。
何斥风眉头紧锁，思索片刻道：“九臻姑娘，这里是玄阳宫，二殿下就在里面，你不想见见他吗？”
“他已经不是弈珩了，我还是不见他好。”九臻低下头，轻声道。
何斥风欲言又止，低头思索了一下，轻声说道：“你知道那四十年，二殿下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九臻的心，突然一紧，五味杂陈。若是八荒之时，玄赫未曾逼死自己的爹娘，她此刻定会去见他一面。可如今，九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玄雍？
九臻心中思量再三，低声道：“他的事，与我无关。”
九臻说完，闪身绕过何斥风，欲离去。何斥风见九臻欲走，忙伸手拦住。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二殿下了吗？”何斥风急切地追问道。
“何统领，你放我走吧。他已经不记得过往，又何必再提起？”九臻苦笑道。
“既然如此，你若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你要去南天门，沿着那个方向走，在走过七八个宫殿，就能看到了。但后日二殿下将与西海公主成婚，南天门已加强了守卫，你未必能出得去。”何斥风指着西南方向，低声道。
九臻思索了一下，轻声问道：“那是不是会有很多神仙来参加婚礼？”
何斥风点头回道：“嗯，仙界里有名号的神仙，都会来参加。你可以等婚礼之后，找个认识的神仙带你离开。”
九臻眼神一亮，经何斥风提醒，她立马想到，洛宸一定会来参加他姐姐的婚礼……
“谢谢何统领的指点。”九臻行礼道谢后，转身跑着离去。
何斥风目送着九臻走远，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玄阳宫。
其实，九臻并未走远，便偷偷折了回来，躲在宫门外的角落处，心中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玄雍。正踌躇间，九臻见远处有一队仙侍，抬着几大盆牡丹花遥遥而来。每一盆都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这是为他的婚礼特意准备的吧？九臻忽觉心中一酸，一股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尖，她忽然很想再看一眼他穿新郎礼服时的样子。人间那次初见，立马在九臻的脑海中浮现。
思及至此，九臻趁着仙侍们不注意，开启遁世环，化身为一株小草，隐身于枝叶最为繁茂，花盆已被挤满的牡丹花下。
仙侍们将牡丹花抬进玄阳宫，在何斥风的指挥下，摆放在了正殿门前的白玉回廊上。
九臻透过枝叶间隙，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此刻玄阳宫内张灯结彩，众多仙侍在何统领的指挥下，忙忙碌碌，并未看到玄雍的身影。
九臻此刻进退两难，想离去，又怕被发现，只能默默地等着天黑。
暮色袭来，仙侍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玄阳宫内陷入一片宁静。九臻正准备化成人形时，突然听到宫门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竟是玄暮之。
“大殿下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何斥风从正殿内迎出，行大礼道。
“玄雍呢？”暮之急冲冲地问道。
“二殿下，在书房。请大殿下在殿内稍候片刻，在下即刻去禀报。”
“快去快去。”玄暮之催促道。
何斥风行礼退下，从回廊小跑着离开。片刻之后，玄雍的身影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何斥风跟在他身后。
九臻静静地望着玄雍从眼前走过，心中默然。
玄雍一进殿，便问道：“大殿下，找我有何事？”
“九臻，在不在你这？”玄暮之立时发问。
“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大殿下怎么跑我这里来找人？”玄雍有些不屑地说道。
“她今天从纤玥宫走丢了。天界这么大，她又不认识路，不知道走哪里去了？”玄暮之焦急地说道。
“她没来我宫中，大殿下去别处找吧。”玄雍冷冷地回道。
“你若见到她，一定要拦住她，然后差人告诉我。”玄暮之叮嘱道。
玄雍应承一声：“好。”
“那我去别处找九臻了。”玄暮之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待玄暮之走远，何斥风轻声回禀道：“启禀殿下，属下……今日在宫门口遇到九臻姑娘了。”
玄雍一听，立马扭过头，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当时不来回禀？”
何斥风立马行礼请罪道：“午前，九臻姑娘想去南天门，找不到路，属下还给她指了路。属下失职，没禀报殿下，请殿下责罚。”
“她去南天门做什么？想离开天界？”玄雍忙追问道。
“九臻姑娘说在天界待够了。”何斥风话音刚落，玄雍早已飞身离去。
“殿下……”何斥风望着玄雍的背影，心知他一定去寻九臻了，忙追了出去。
九臻躲在牡丹花下，见玄雍和何斥风都已经离开了玄阳宫，观察许久发现宫内似乎也没有其他仙侍，便幻化成人形，小心翼翼地走进正殿内。
正殿内极为宽阔，四根雕龙玉柱支撑着金色的穹顶。一樽金色蟠龙宝座位于迎门的石阶之上。座前是一张白玉方桌，桌上整齐的摆满了一大堆文卷。九臻环顾四周，除了几树玉盏长明灯，再无他物。
九臻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甚觉无聊，自言自语道：“这里应该是他批阅文卷的地方吧？他的寝殿好像在殿后面吧。”
思及至此，九臻悄然走出正殿，沿着回廊向正殿后走去。正殿后筑有一排房间，琉璃瓦上洒满朦胧的月华。房前点缀着翠竹，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九臻见其中一个房间敞着门，便闪身跃进。只见房内亦极为宽敞，左侧靠墙摆了五排书架，书架上的典籍更是琳琅满目。右侧是一张木质床榻，围着层层叠叠的纱幔。书架前有一张硕大的木桌，桌边摆有一大盆碧绿的翠竹。房间角落处有一面圆形的大铜镜，与整个房间的书香气，有些格格不入。
九臻走近书桌，见桌上赫然摆着一张宣纸，纸上画得似是一位美人，但没有五官，墨迹犹未干。
九臻盯着尚未画完的美人图，看了半天。因为没有五官，她看不出是谁，只能轻哼道：“原来在偷偷画美人啊……哼，不知道思慕的又是哪家姑娘了……”
九臻不觉心中有气，索性不再看，转身走向房间右侧的床榻。
“一个大男人的床，怎有如此多的纱幔？哼……不过这床倒是很舒软，真舒服啊……”九臻一边吐槽着，一边忍不住地躺在了玄雍的床上，竟不禁有些瞌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并未睡实的九臻恍恍惚惚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一个机灵，九臻立马起身，细听有人从前面的正殿而来，环顾四下，忙开启遁世环，幻化成一株草藏身于书桌旁的翠竹间。
九臻刚藏好，玄雍便进了门。只见玄雍面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踌躇着走到书桌旁，盯着桌上的无脸美人发呆许久。
夜色深沉，月光从窗棂透进来，似乎在偷听着玄雍的心事。足足伫立了两个时辰，玄雍深叹一口气，缓缓走向床榻，却猛然立于榻前。
藏于翠竹间的九臻暗道：“坏了，忘记把床铺平了……”
玄雍见榻上痕迹，意识到有人进过房间，立马转身又将房间仔细打量了一番，疾步走到了角落处那面铜镜前。玄雍催动咒语，略施法术，铜镜的表面开始发生变化……
九臻隐身于翠竹后，本就视野有限，此刻玄雍又恰好遮住了铜镜。九臻只看到有盈光从铜镜里四溢而出。许久之后，盈光散去，铜镜复如常。
玄雍待铜镜的盈光散去良久，才缓缓地转过身，径直走向房门，轻轻将房门关好，而后转身轻声道：“为何要离开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