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多情之人空情扰
暮之带着九臻来到南天门，正欲出门，却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二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听到这个声音，暮之立马有些头皮发麻。九臻却连忙转过身去，发现喊暮之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女神仙。这位女神仙看不出年纪，身着银紫色长衫，缓缓地向二人走来。待其到近前，九臻细观此人气度雍华，颇有几分掌权者的姿态。面若凝脂，一双丹凤眼透着几分犀利。
暮之缓缓转过身，也不抬头看来人，低声道：“娘有何事？”
“你这急匆匆地要去干什么？这位姑娘是？”原来这位女神仙是暮之的娘，出身东海龙宫的懿虞公主。
暮之头也不抬地介绍道：“她叫九臻，是……儿臣的朋友。她有事需要儿臣帮忙，儿臣正准备去呢。”
“哦？你又认识了新的姑娘啊？”懿虞公主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九臻，暗施法术探究了半天，竟探不到九臻的真身是何，不觉心中有些疑惑。
“什么叫我又认识了新姑娘啊？”暮之怕九臻误会，猛的抬起头，立即反驳道。
“呵呵，还在因为那朵白莲，生我的气啊？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玩心收一收，往正道上使使劲啊！”懿虞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不用你管，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暮之说完，拉起九臻的手，扭头就走。
“那个……”九臻本想道了别，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暮之的娘，尴尬地被暮之扯走了。
暮之拉着九臻的手，走出南天门，便施展法术，带着九臻直奔禹陵城。到达城门口之时，已近天黑，幸好城门尚未关闭，二人顺利进了禹陵城。
九臻恨不得立刻进宫见弈珩，却被暮之拦住，说此刻进宫太过瞩目，容易被发现，待夜深了再去不迟。九臻强忍着思念，听从了暮之的建议，跟着暮之去了春熙楼。
十年不见，禹陵城内自然大有不同，春熙楼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只是迎门的姑娘们换了一批新面孔，热情地簇拥着暮之，巧言嬉笑。暮之伸出双臂护佑着九臻，大声道：“去告诉隐香姑娘，暮之公子来了。”
姑娘们听完暮之的话，愣了一下，自觉地退下了，有小二听闻此言，立即去向隐香姑娘传信。后堂跑出一位有些年纪的中年男子，正是春熙楼的总管，满脸笑容地将九臻与暮之迎进三楼暮之专属的那个雅间。
暮之与九臻刚刚坐定，隐香姑娘迈着小碎步，端着茶盏和茶壶，有些急切地走了进来。
“七年没见，你可还好？”隐香姑娘脸颊有些泛红，呼吸有些急促地问道。
“挺好的。”暮之笑着扭头看了一眼九臻，继续对隐香说道：“你还记得九臻吧？”
“记得，九臻姑娘好。”隐香微微施礼道。
“隐香姐姐好。”九臻笑着回应道。她细细地观察着隐香，只觉得岁月独怜佳人，隐香与十年前几乎无异，但比十年前更多了几分韵味。
隐香一边倒好茶递给暮之，一边有些淡淡地哀怨道：“为何这么多年没来喝酒？”
这句话若放在从前，九臻自然听不出什么意味，但此刻九臻却听懂出了隐香对暮之的那份情意，不觉低下头，抿着嘴偷偷笑了起来。暮之接过茶，却并没有喝，而是转身想递给九臻，见九臻在偷笑，不觉问道：“你在笑什么？”
九臻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瞄了暮之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隐香，调笑着说道：“隐香姐姐似乎很想你噢！”
隐香听到九臻的话，立时面颊绯红，尴尬地深深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看了暮之一眼。
“我视隐香姑娘为知己好友，多年不见，当然甚为想念了。”暮之爽朗地笑道。
隐香立身风月场，对男女情事自然心知肚明。从暮之看向九臻的眼神，她便已心凉。又听暮之如此评价她们的关系，她虽难受却也只能接受，抬起头微微一笑，淡淡地开口道：“是啊，老友重逢，得喝上一杯啊。我去取酒。”说完，隐香眼角泛红，起身去取酒。
九臻目送着隐香的背影，轻轻地碰了碰暮之的手臂道：“隐香姑娘应该很喜欢你啊。”
“如我这般风流倜傥的男子，有女子倾慕，在所难免。但我保证，我心有所属，绝不会沾花惹草。”暮之望着九臻郑重其事道。
“一到禹陵城，就跑到风月场喝酒，还说自己不沾花惹草？哼，谁信啊？”九臻嘲讽道。
“这春熙楼是我自己开的，我在自己家喝酒怎么了？”
“哈哈，没事开个妓院，还说自己不是登徒子？”
“我也不想开妓院啊，还不是为了隐香。”
“看看，终于说实话了吧。”九臻得逞地笑道。
“哎呀，我跟你说实话，隐香本是我种在银河里的白莲，我就是一个人修筑那个小岛的时候太无聊，就点化了她，让她陪我聊天解闷。结果，被我娘知道了，要赶走隐香。我就冲撞了她几句，她一怒之下，就将隐香贬下凡尘，让隐香为娼妓六十年。我于心不忍，就开了这家妓院，想补偿下她，让她少受些委屈。”暮之为了不让九臻误会，耐心地解释道。
“你娘……看来我得离你远点。”九臻本想说你娘太霸道了，但又觉得不合适，把话硬咽回肚子，委婉地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放心，我绝对能保护好你的。”
“我知道，但还是不要让你娘误解了比较好。”
暮之正欲再说什么，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便不再开口。隐香端着一壶酒和三只酒杯，推门而入，见暮之似乎面有不悦，心中不由揣度起来。
九臻感觉到一丝尴尬，忙起身跑去将隐香迎到桌边，拿起酒壶斟满三杯酒酒，深吸一口酒气，大赞：“真香。”
“有我的玉莲白香？”暮之看着九臻有些夸张地表情，不觉一笑，哼了一声，问道。
“那当然……比不了。”九臻将一杯酒递给暮之道。
暮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品评道：“开坛早了，过了霜降再开坛，味道会更醇厚。”
“恩，我记下了，那这批酒就再放上一些时日。”隐香点头道。
“隐香姐姐坐啊，一起喝一杯啊。哎呀，这也没有什么下酒菜啊，我去找小二点两个菜哈。”九臻推着隐香坐下后，转身跑出房间，对着屋内目瞪口呆地二人做了一个鬼脸，关门离去。
“你不许乱跑啊。”屋内传来暮之的叮嘱声。
“我知道啦，绝不乱跑。”九臻站在走廊大声回应道。她只是觉得需要给隐香和暮之一些单独相处的空间，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就跑了出来。
屋内，二人沉默良久。隐香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似乎很在意九臻姑娘？”
“嗯。”暮之自斟自饮，毫不掩饰地承认道。
“可九臻姑娘属意的不是太子吗？”隐香提醒道。
“太子已经忘了她了，她也会忘了太子的。”暮之似回答隐香，又似安慰自己的说道。
隐香一时间又没了言语，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见暮之只是饮酒，并不理会自己，心如死灰地站起身，道别离去。
九臻在厨房转悠了一圈，自然带回了不少好吃的，端着个大木盘回来时，见房门敞着，暮之独自在喝酒。
“隐香姑娘走了？”九臻边问边将大木盘放在桌子上，从中取出菜品，一一摆好。
“嗯，你为何躲出去？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暮之拉住九臻的手问道。
九臻忙想抽回手，却被暮之一用力，一把拉入怀中，跌坐在暮之腿上。暮之趁机紧紧环住九臻。一股凛冽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九臻。九臻越是挣扎，环抱得越紧。
“暮之，你放开我。”九臻有些生气地怒道。
暮之仍旧舍不得放手，深吸着九臻的发间清香，在九臻耳边哀怨地轻声说道：“你心里什么时候才能容下我啊？”
“暮之，你赶紧放开我，否则我真生气了。”九臻见挣脱不掉，再次怒道。
暮之见九臻真的动怒了，轻轻地松了下双臂。九臻趁机逃脱，怒气冲冲地坐在暮之对面，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暮之直视着九臻，见九臻不肯看自己一眼，叹了口气，道歉说：“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好自己。”
九臻本不想接话，但忽然想起离叔曾给过暮之一瓶忘川之水。她怕万一暮之偷偷给她服下，自己岂不就彻底忘记弈珩了吗？想了半天，说道：“若要我消气，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你让我答应你什么？”
“你先答应下来。”九臻强硬地说道。
“你若要我答应不再喜欢你，我做不到。”暮之低声说道。
九臻放下碗筷，伸出一只手，说道：“哎呀，我要你答应，一不许再和我肢体接触，二把离叔送你的忘川之水给我。”
“这两个我都不能答应你。”暮之拒绝道。
“为何？”
“我喜欢你，自然想跟你亲近些。我可以答应你，绝不在你不清醒时做对不起你的事。忘川之水不给你，是怕你会偷偷喂给我喝。”
“你……不给我可以，那你把那瓶忘川之水掉了……我还怕你会给我喝呢。”九臻让了一步，说道。
“好。”暮之答应下来，掏出离叔给的那个小瓷瓶，将忘川之水倒在地上。
“这还差不多。快吃饭吧，吃完带我进宫。”九臻拿起碗筷大口吃起来。为了不误事，她强忍着没有喝酒。
月上梢头，弈阳宫。
暮之带着九臻轻松避开层层守卫，来到了弈珩寝殿外，只见殿内还亮着灯。九臻小心翼翼地蹲在窗外，用手指沾了一点唾沫轻轻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洞，向内窥探。
明亮的殿内，弈珩正坐在棋桌盘，搂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教他下棋，时不时亲昵轻声指点几句，男童似懂非懂地回应着。九臻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见弈珩时不时拿起桌上的糕点递给男童，自己却一口都不肯吃。九臻见二人神情如同父子般亲昵，心下微凉。
弈珩，有孩子了？
九臻心下存疑，正欲再看一会儿。暮之轻轻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有人来了。”
暮之带着九臻刚在回廊的梁间藏好，便见一大堆宫女簇拥着衣着华贵，端庄大气的颜玉姗姗而来。一个宫女先进入殿内回禀了一声，男童欢快地从殿内跑出，呼喊着“母后，母后……”
九臻的心，因这一声“母后”彻底凉了。他真的忘了我了，他真的忘了我了……九臻在心中反反复复默念这句话，满是哀伤。如若当初没有给他喝下忘川之水，又会怎样呢？如若当初自己坚持留在他身边，魔族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害他了？如若……九臻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太草率……
宫女都一一退出了殿外，殿内传来男童的撒娇声，一家三口似乎其乐融融。良久，颜玉才牵着男童的手从殿内走出。
“母后，孩儿还想吃桂花糕……”男童奶声奶气地说道。
“好，母后回头让御膳房多多地给你做些，好不好？”颜玉慈母般笑道。
“不要，御膳房做的，没有父皇从宫外买来的好吃。”男童立时拒绝道。
“那母后就日日差人去给你买，好不好？”
“好，母后最好了。”男童拍着小巴掌，笑道。
二人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缓缓离去了。
见又恢复了宁静，暮之带着九臻，轻轻跳下房梁。
“什么人？”殿内传来弈珩的厉声。
暮之见此，未敢迟疑，拉起九臻的手，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弈珩打开殿门之时，走廊早已空无一人。望着月色朦胧与满天星辰，弈珩关好殿门，转身独自而去……
翌日，禹陵城外。
暮之以为九臻会选择在禹陵城多玩几日，没想到，九臻却急着出城。一到城外，找了一处空旷地，九臻对暮之说道：“我想见一下离叔。”
“好。你放心，我不会和他打起来的。”暮之知道九臻担心什么，笑着说道。
九臻听完，浅浅一笑，掏出离叔给的黑玉珠，施展法力捏碎。一股黑气从中飘出，转瞬飘走。只一会儿，离叔闪身出现在九臻面前。
“有你娘的消息了？”离叔急切地问道。
“嗯，暮之哥哥帮我打听到，元始天尊开法会，娘去听法会了。”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能去法会吗？我想见你娘。”离叔这几日未曾查探到消息，早就急不可耐了。
“行，等下我问问暮之哥哥能不能带我们去。不过，离叔，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
“您答应过我，不会再让魔族伤害弈珩。那魔族的人都会听您的话吗？”
“自然会。你放心，我已通知魔尊，他已传令下去，魔族不会再出手了。”离叔淡然地说道。
原来，他确实专门回了一趟魔魂都，向魔尊无殃交代此事。魔尊大为不解，趁着未来天帝羽翼未丰之时将其铲除，对魔族百利而无一害，为何阻拦？离叔只能道出实情，这是他对女儿的一个承诺。他可以趁女儿感情未深之时，横加阻拦，但他不想破坏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父女之情。且天界新一辈里，最天赋异禀之人也并非玄雍，如若玄雍有不测，那天帝一定会让那个最具天赋之人继承，那对魔族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听到离叔如此肯定地回答，九臻终于有些安心，心中自我安慰道：忘了也好，最起码可以平安终老，现在又有了孩子，想来跟颜玉的感情应该也不错，不必如自己一般，饱尝相思之苦。思及至此，九臻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
“九臻，你想什么呢？”离叔见九臻不再言语，低声问道。
“噢，没什么。”九臻被离叔一问，才缓过神来，转过身，向暮之问道：“暮之哥哥，你能带我们去法会吗？”
“我可以带你去，但他去不了吧。”暮之低声道。
“暮之哥哥，我知道你是怕离叔在天界被人发现，会引发仙魔大战。没事，我用遁世环锁住他的气息，谁也发现不了的。之前他跟着我们一起回九阴山，你不就没发现吗？”
“我知道你的遁世环能遮掩气息，但那是元始天尊的法会，群仙齐聚，肯定有认识噬魔的。他只要一现身……”
“那离叔就不当众现身，只有和娘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现身不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我带着噬魔去法会找人，这可是背叛天界啊。”
“那……那你告诉我法会在哪里？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你连南天门都进不去，怎么去法会？”
“那你带我进南天门，然后我自己去，行吗？”
“法会那么大，那么多神仙，你怎么找？算了，我陪你去吧。”暮之摇摇头叹息道。他担心九臻在法会上会惹出什么事端，还是自己亲自跟着比较放心。为了九臻，他愿意放弃一些原则。
离叔笑了笑，沉声向着暮之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事先声明，你们必须一切听我的安排。”暮之语气强硬地说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九臻笑着撒娇道。每次看到九臻对着自己笑，暮之就觉得心底开了花。
离叔是过来人，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闪身变幻成木钗，插在九臻脑后的发髻上。暮之暗自施展神识探究了一番，的确感应不到丝毫的魔气。这才放心地牵起九臻的手，直奔南天门。
本以为将是一场久别重逢，却不想是一场生死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