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银汉迢迢暗渡情
离叔的话，让九臻立刻有了主心骨。她立马跑进屋，找到纸，折了一只小纸船，又跑到溪边，放入溪流中。九臻目送着小船顺水而下，直至消失不见后，才腾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肩膀等待着洛宸来。
可等到天黑，洛宸并未出现。离叔安慰九臻，可能是纸船破损了，再放一只。九臻一口气叠了九只纸船，趁着月色放了出去。离叔化为木钗陪着九臻，又在溪边守到天明，依旧不见洛宸前来。
九臻觉得奇怪，便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在一处溪边发现了九只纸船，正是九臻昨天第二次一起放的那九只。而第一次放的那只纸船，却不见踪影。
“它们为什么没能顺流飘出去？”九臻有些惊慌地自言自语道。她以前无聊的时候，曾以探索九玄境有多大为乐。她知道这里便是九玄境的边界，握紧拳头奋力地向前砸去。如一粒小石子入水般，九臻的眼前出现一丝涟漪，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九臻不死心，将九只纸船放在边界边缘的溪水里。溪水依旧潺潺流走，纸船却只在原地打转。离叔闪身出现在九臻身后，直直地盯着纸船。
“船出不去了？所以，洛宸哥哥恐怕也进不来了。”九臻无助地低声抽泣道。
“丫头别哭，离叔还在。离叔帮你想办法，我们先回去吧。”离叔拍了拍九臻的肩膀，关切地哀叹道。
一日复一日，一朝复一朝。九臻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娘亲归来，一边带着离叔熟悉九玄境。老槐树精为了分散九臻的注意力，让她讲讲此次去人间的经历。九臻便一五一十地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老槐树精听完，若有所思。尤其是九臻与离叔相遇相处的经历，老槐树精反反复复地问了好多细节。因为需要遁世环遮掩魔气，离叔必须一直待在九臻七步之内。他其实想提醒九臻不必说得如此详细，但见九臻回忆起禹陵城与灵毓山的那些时光，脸色终于有了笑意，终是不忍打扰。而九臻每每提起弈珩，便会有星星点点的灵光从土壤中钻出，缭绕在其身侧，一点点融进她的体内。老槐树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笑而不语。
三日，五天，十天……半个月下来，离叔细细观察了木屋里里外外的装饰摆设，竟都与灵毓山法阵中的木屋极为相似。睹物思人，离叔更加确信，即便之素因为喝了忘川之水忘了自己，但她的生活中依旧留存着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九臻曾无数次问过离叔是如何与娘亲遇见的，每每提及，离叔都不愿答。但这段时日，离叔却主动给九臻讲起了他与之素相识相知相爱的经历。一切的开始，不过是禹陵城的一次偶遇……
这一日，离叔与九臻商议，想现身去见见老槐树精。九臻虽不解，但依旧陪着去了。二人来到屋后的山坡上，九臻喊出老槐树精，简单介绍了一下离叔的身份，说他是娘亲的好友，有意隐瞒了离叔魔族的身份，还吞吞吐吐地告诉槐树精，此人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爹。九臻说完话，便退到距离叔五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听他们二人说话。
“谢谢您对九臻的爱护。”离叔拱手施了一礼。
“你为何向我施礼？九臻说，你可能是他爹？你可有什么凭证？”
“九臻身上带着遁世环，我无法探查到她的气息。昨日九臻说，您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刚刚幻化出人形的那天，您也在场。请问，您是否还记得当日的情形？”
“你为何问这个？”槐树爷爷警觉地问道。
“九臻若是我的女儿，那幻化当日必有一些异相，望您能如实告知。”
“年纪大了，有些事记不清了。”槐树爷爷推脱道。
“那我帮您回忆下。”离叔淡然地说完，向前走了三步。离叔距离九臻刚超过七步，老槐树精便感觉到面前有一股浓烈的魔气出现，不觉惊了神。他还未缓过神来，离叔后退了一步，魔气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魔族？你居然敢进九玄境？”老槐树精惊恐道。
“是。我找了之素几百年，现在终于有机会相见，我岂能错过！”离叔坚定地道。
“可惜她记不得你了。”
“她喝了忘川之水，对吗？”
“对。
“是她……自愿喝的吗？”
“不……不是。”
离叔仰头笑了一声，大声道：“我就知道她怎么会选择忘记我。”
“造化弄人啊。其实她忘了也好，至少换来了这九玄境里的几百年悠闲光阴。”
“您既然知道这么多，那您一定也知道九臻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离叔急切地追问道。
正当老槐树精迟疑该如何作答之时，忽闻破空之声，忙道：“你先躲起来，守阵的人来了。”
九臻一听，立马心惊不已，若让天界发现噬魔出现在九玄境，那还得了。离叔立时幻化为木钗钻入九臻衣袖。
九臻稳住心神，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姗姗而来。拐杖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葫芦。待其走进，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九臻从未见过这个老头，倒是听娘亲提起过，在九阴山九玄境外，住着一个白胡子老头，道号无极真人，奉天帝之命看守九玄境，想来就是此人。
“老槐树精，近来可好啊？”无极真人满面笑容道。
“好，当然好。你个老家伙很少露面，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老槐树精拉长着声调道。
“没什么风，我就是无聊，随便转转。这是九臻吧？”无极真人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九臻，又道：“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得真有灵气。”
“无极爷爷好。”九臻纠结了半天，怯怯地打招呼道。
“好，我当然好了，每天只要有好酒喝，我就会非常好。”无极真人眨眨眼，诡异地笑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来找我有什么事？”老槐树精直言道。
“说了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啊，我发现玄土珠上似乎有一丝魔气，我还没看清就消失了。你也知道，这九玄境可不容有闪失，所以我就过来瞅瞅。”无极真人嬉笑道。这玄土珠不过比鸡蛋大一圈，却能通过它看到九玄境内的命气流动。元始天尊布下九玄境后，特意凝练出一颗玄土珠，已作监察之用。天帝安排无极真人担当日夜监察之职。
九臻一听，立时有些紧张。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九玄境一直在天界的监控之下。那自己偷偷离开九玄境，娘亲不知去向，想必这个老头也一定都是知道的。
“无极爷爷，请问，您知道我娘被哪位神仙带走了吗？”九臻拱手施礼道。
“之素啊，被天帝派人带走了。”无极真人边说边摘下酒葫芦，抿着嘴喝了一口酒，连连自言自语地称赞着：“好酒，好酒。不愧是天界第一美酒啊。”
“天帝为何要带走我娘？他把我娘带到哪里去了？”九臻连连追问道。
“小姑娘，我不过是一个看守秘境的老头，你问的那些，我根本没有权利知道啊。”
九臻听完无极真人的话，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眼神中的光瞬间消失了，无精打采地低下头。
“那你帮忙打听一下呗？”老槐树精出言道。
“我找谁打听？你说我找谁打听？天帝命我时时刻刻守着玄土珠，几百年了，我连活物都没见过几个。”无极真人抱怨道。
“你天天守着玄土珠，那你酒都是哪来的？”老槐树精立刻回击道。
“哼，你管我在哪弄的！反正我守了几百年，九玄境从未出过事。”无极真人竟有些自豪地说道，说完又抿了一口酒，啧啧称叹着好酒。
“还没出过事？九臻前些日子跑出去玩？你都没发现吧？”
“哼，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是西海老龙王那个孙子带她偷跑出去，又把她送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九臻不解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了。玄土珠里总共三股命气，莫名其妙多了一股，我岂能发现不了？”无极真人笑道，仰头喝下一口酒，又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过吧，刚才我确实看到玄土珠上出现了一丝黑色的命气，可瞬间就不见了。难道真是我老眼昏花？”
“九玄境不是外人进不来吗？那为何洛宸哥哥能进来？”九臻追问道。她想侧面打听下，如何出九玄境。
“外人是进不来，连我要进来，都得带着天帝亲笔写的符咒。但西海老龙王和天帝那是什么交情啊？同门师兄弟啊，这九阴山都是天帝亲自下旨归他西海管辖。老龙王那孙子身上带着西海镇海之宝——避水珠，自然进得了九玄境。他每次进来，我都得立刻禀报天帝了，也是麻烦得很啊。”
听完无极真人的一席话，九臻如坠云雾。天帝既然安排了西海管辖九阴山，西海自然有看护九玄境之责，为何还要特意安排一个无极真人看守呢？
“哼，天帝还是那般老谋深算。”老槐树精气恼道。
“你还真别不服气，有本事你蜕掉这树身，再去找他打一架啊。”无极真人嘲笑道。
“你，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给我等着，等我蜕了树身的，非得扒了你的皮。”老槐树精怒道。
“嘿嘿，我等着，我就站你面前等着，你出来打我啊。”无极真人又向着老槐树走了两步，有些泼皮无赖地叫板道。
“你，你……”老槐树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你就老实地在这风吹日晒吧你，哼。”无极真人哼笑着说完，转过身，醉眼迷离地看了看九臻继续说道：“那个小姑娘，有人让我给你捎句话，他想问你，想不想看星辰？”
九臻一听，立即猜到是暮之，也听出了这句话的隐含之意：暮之在问她，想不想出去？因为暮之曾许诺带她去银河看星辰，自然得先出九玄境才能去银河啊。银河在天界，到了天界自然更有机会打听到娘亲的消息。思及至此，九臻迫不及待地回道：“想，我现在就想。”
“嘿嘿，嘿嘿，回答得这么着急，难道你和他……”无极真人表情丰富地戏谑道。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好朋友。”九臻看了无极真人的表情，心中明了他误会了，忙辩解道。
“不是我想的哪样啊……咦，你个小丫头不是缺三魄，不懂男欢女爱吗？”无极真人立马疑惑道。
九臻正不知如何解释，突然感觉大地一阵晃动，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地面上钻出一根根粗壮的树根，瞬间将无极真人的身体牢牢裹住。
“老东西，你干什么？”无极真人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怒吼道。
“嘿嘿，干什么？让你也尝尝囚禁九玄境的滋味。九臻，快点搜出他身上天帝写的那张符咒，出去找玄暮之，让他带你去找你娘。”老槐树精急声道。
九臻一听，知老槐树爷爷一番好意，马上手忙脚乱地在无极真人身上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九臻便在无极真人的怀里找到一张黄符纸，上面画着九臻看不懂的符咒。
“找到了，槐树爷爷，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九臻不敢确信，忙求助老槐树精。
“就是这个。”老槐树精说完，一根粗壮的树根破土而出，飞至符咒跟前。一股强大的法力自树根倾注在符咒上。
片刻后，树根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而此刻的符咒上也有了一些变化。
九臻还没来得及看清符咒上的变化，便听老槐树仙焦急地催促道：“九臻你拿着符咒快走吧，如若找到你娘，你们一家就去八荒，不要再回来了。这里就是一座地狱。”
“那您怎么办？”九臻忙问道。
“我……我此生都得被束缚在这破树身里。除非天帝死了，我才能解脱。你走吧，你们一家人要好好活着。”老槐树精沧桑一笑，送别道。
“槐树爷爷，您保重，等我找到娘亲，一定回来看您。”九臻飞扑上前，抱了抱老槐树的树干，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跑向溪边。
九玄境很大，但九臻知道它大部分的边界。她不知道暮之会不会在九玄境外等她，思前想后还是顺着溪流去西海找到洛宸比较快。
九臻一路小跑，来到上次九只纸船停下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直接冲向法界。“噗”，如穿越一张纸般轻松，九臻瞬间站在九玄境外。一出九玄境，离叔立马现身，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急忙拦着欲顺着溪流而下去西海找洛宸的九臻。
“我们不能去西海。”离叔道。
“为何不能去？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暮之哥哥，就只能先去找洛宸哥哥，看他能不能帮忙。”
“你仔细想想那个无极老头说的话，天帝知道洛宸进了九玄境，还默许他带你出去，是何缘由？”
“这，我也想不通。”
“天帝与西海那条老龙怪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三界皆知。据我猜测，他们是串通好了，让洛宸监视着你去人间历练。那个洛宸一路上总敦促你回来，恐怕也是老龙怪的意思。虽说是为了解毒，但只需将你的精血取出，派个脚程快的神仙去送即可，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去。”
“什么？洛宸哥哥是被派来监视我的？”九臻难以置信地说道。
“极有可能。”
“洛宸哥哥对我那么好，难道都是骗我的？”九臻难以置信地说道。
“傻丫头，人心隔肚皮啊。你娘被天帝突然带走，有可能是天界怕你万一不肯回来，好用你娘要挟你。”离叔一针见血地分析道。
“那我已经回来这么多天了，他们为何还不放了我娘？”九臻忙问道。
“天界不敢动你娘一根汗毛，想来你娘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离叔思索了一下，轻声道。
“那我们去找暮之哥哥，可以让他帮忙打探下娘亲的消息。”
“为今之计，也只有他能帮到我们。”
“可我要怎么找到暮之哥哥呢？”九臻苦恼道。
“对了，他不是送过你一颗星辰吗？等下我用法力催动让那颗星辰升上半空，他如果在附近一定能够看到。如若他不在，我就带你直接去天界找他。”
听完离叔所言，九臻从怀里掏出那颗闪亮亮的石头。离叔拿过，用法力催动着，一股黑气缠绕着石头徐徐升起。
那日一别，暮之发现自己居然难以抗拒地想再见到九臻。于是，仅仅隔了三日，他便去西海找洛宸。暮之本想着说服洛宸，让洛宸带他进九玄境。可无论暮之如何苦苦追问，洛宸皆言无法告知。
其实，洛宸也进不去九玄境了，因为老龙王收回了避水珠。洛宸每天都守在溪流边等九臻的信船，却一条也没有见到。他不知道的是，一直帮他传递信件的鱼精，将九臻的第一封信送到了老龙王那里。老龙王本有意撮合洛宸和九臻，但见信中九臻向洛宸求救，想出九玄境寻找之素，有些犯难。老龙王不敢擅自做主再让九臻出来，直接回禀了天帝。天帝却意外下旨，让老龙王在水路也设下禁制，不让九玄境内的任何消息流出……
暮之见洛宸帮不上忙，围着九阴山里里外外转了十天，才发现隐藏极深的守阵之人。他费尽心思，最终用三坛百年玉莲白做交换，无极真人才答应帮他带一句话。此时此刻，暮之正坐在无极真人洞府前的石桌上喝茶，等着无极真人从九玄境归来。
忽然，暮之见九阴山半山腰一闪，一缕黑气似乎裹挟着一个闪亮的东西停在半空。不由细想，暮之立即朝着那缕黑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