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毫无保留的信任
将士兵遣走，周望舒和周清嘉并肩而行，一起回节度使府。
月凉如水，万籁俱寂，热闹的沙州城早已陷入沉睡，唯有秋蝉和蟋蟀的残声偶尔响起。
周清嘉腹稿打了几回，本想把忽悠灵机、灵枢那一套拿来继续忽悠周望舒，但话已到口边，却又咽了回去。
“阿兄。”空寂的月夜中，周清嘉侧头看向身旁高大的异族青年，终于出声，“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
周望舒停下脚步，碧绿的眼睛注视着周清嘉，坚定地说：“三娘，六年前，你将我从牢笼中救出，此生，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你目光所及，我刀锋所指。”
听到这话，周清嘉的心仿佛被三月的暖阳所笼罩，温暖从心房流向四肢百骸。
其实，救下周望舒，也只是一个意外。那时，她也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久，平日里最喜欢在沙州城瞎逛。
有一次见到一队商人入城，拉布匹、香料的马车后面，缀着一辆囚车，里面关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臭的孩子，从乱发间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警惕，恐惧，却又纯粹至极，仿佛最纯净的绿宝石。
周清嘉被这双不染杂质的眼睛吸引，问商人为什么要这样关着他。商人说，这孩子是他在野外偶然所得，跟狼群混在一起生活，不识人言，却懂狼语。商人视为奇货，所以把他带到沙州来，准备高价卖出去。
她听说，城中富人有观人与猛兽搏斗下注的爱好，如果让这孩子落到这些人手中，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夭折了。周清嘉起了恻隐之心，将他从商人手中买走。
买回去之后，周清嘉发现，这孩子确实如同商人所言，不会说话，野性难驯。她很耐心地教他说话、走路、吃饭，让他慢慢适应人类社会的生活。他很聪明，慢慢摆脱兽性之后，展现出了卓越的天赋，后来入了周鼎的眼。
自从河西诸州陷落之后，河西节度移镇沙州，局势复杂微妙，周鼎耗尽心力才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急需培养自己的嫡系力量，见周望舒是个可造之材，便将他收为义子，着意培养。
面对如此毫无保留的周望舒，周清嘉愿意赋予绝对的信任，如实说道：“其实，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是我从异世界召唤来的帮手。”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沙州崇佛，所以周清嘉跟灵机、灵枢说，这些玩家是开元寺高僧觉心向佛祖求来的天人，她们深信不疑。同样，周望舒对这事的接受度也很高，因为在佛教的宇宙观中，有三千大千世界。既然存在别的世界，那总有方法可以打破世界之间的壁垒。
他唯一纠结的点是，“他们看起来都好弱。”
“呃……”这也是周清嘉不得不承认的，她尴尬一笑，找补道：“你放心，他们会慢慢变强的。说不定，他们能让沙州变得强大。”
周望舒觉得这不靠谱，要守护沙州，只能靠自己手中的刀，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
被灵机带回去后，玩家们就都下线了。没得玩儿，总不能真在游戏上睡觉吧。反正游戏内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游戏内一小时约等于现实二十分钟，计算好时间再上线就是了。
下线之后，刘彦祖先叫了个外卖，随后登录了之前特别喜欢的一个全息游戏，这游戏最近在搞活动，登录签到可以领时装。
但在感受过《丝路荣耀》之后，其他游戏简直垃圾。不仅建模千篇一律，敷衍了事，而且物理引擎也跟不上，老是卡顿延迟，玩家的游戏体验怎么能好？
刘彦祖摇了摇头，叹道：“果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签完到之后，他就退出了游戏，用围脖大号转发了《丝路荣耀》的宣传视频。
下面很快就有网友回复：“连刘彦祖也开始接广告恰烂钱了，取关警告。”
刘彦祖正要回复一句“求你快取关，我谢谢您嘞”，就见一个名叫“刀剑江湖行”的黄v评论，“不错。”
刀剑江湖行是一名职业高玩，以各类游戏副本开荒视频在游戏论坛上拥有一群拥趸，围脖粉丝也有几十万，是个游戏大v。
在刀剑江湖行评论的下面，出现一列“前排合影”的评论。
“大佬！”刘彦祖急忙抱大腿，私信他，“你也在玩《丝路荣耀》？”
大佬很高冷，只淡淡回复了一个字，“嗯。”
刘彦祖福至心灵，问道：“你在游戏里是不是叫卢一刀？”
“是。”
“大佬，我是彦祖啊，你忠实的小弟。”刘彦祖努力抱大腿，“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我们两个人刀剑合璧，所向披靡。”
刘彦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对方回复，大佬不愧是大佬，真是高冷。他“啧”了一声，继续吃外卖。
吃完外卖，刘彦祖重新上线，他注意到，登录界面上，出现了他的角色信息：
姓名：刘彦祖
等级：1级
力量：0
敏捷：0
智慧：0
声望：-3
刘彦祖很奇怪，力量、敏捷、智慧都是0就算了，为什么声望是-3啊？怎么还会有负的？
难道是因为他们昨天晚上闯了祸，所以扣了声望值？游戏中的声望值十分重要，一般可以兑换绝品时装、装备，或者开启隐藏任务，一定得想办法把声望值刷上去。
进入游戏，刘彦祖问了其他玩家，果然，大家的声望值都减了。等灵机来找他们去服劳役的时候，玩家们一个个都特别老实地去了。希望服完劳役，声望值可以升上去。
服劳役的地点是城北一处破损的城墙，灵机把玩家们交给工匠带着，并站在一旁监督他们。
沙州的城墙是由黏土和红柳夯筑而成，玩家们需要挖土、担运、挑水、和泥、夯筑，都是体力活儿。
刘彦祖分到的活儿是挖土，他的想法很简单，挖土嘛，不就是点一点锄头吗？游戏里都是这样的，小意思，soeasy!
但当他拿着锄头，把锄头扔到地上，抱着锄头在地上跳了几下，甚至举着锄头跪在地上祈祷，却没有弹出任务提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旁边一起干活的汉子，露出了看智障的眼神。
这个时候，刘彦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全息体验式网络游戏。
自动完成任务？想什么美事呢？自己挖吧！
刘彦祖虽然没下过地，也没挖过土，但他看过电视啊，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挥动锄头，嘿呦嘿呦地干了起来。
幸好，游戏将痛感调低了，玩家们的身体没那么累，但大量重复的机械劳动容易心累。
刘彦祖刚开始还干得挺起劲，但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开始磨洋工了。
他一边装模作样地挖着，一边问旁边一起干活的兄弟，“干这个一天给多少钱呀？”
“没钱。”皮肤黝黑的汉子手里的活没停，“这是我应偿的劳役。”
刘彦祖撑着锄头，语气惊讶，“没钱你还这么卖力？”是不是傻？当然，这一句他没说出来，但语气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
汉子停下动作，抬手指了指南边，说道：“看到那处的群山了吗？前日，南口烽燃起三炬烽火，吐蕃大军就要来了。蛮夷凶残，食人饮血，若不赶快修补好城墙，怎抵得住吐蕃铁甲兵团？到时，不止你我，我们的妻儿老小，皆为屠戮矣。”
说完，汉子抹了抹脸，继续沉默地干活了。
刘彦祖很受振动，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怎么随便一个路人npc都这么会说话？听得人心里酸酸的。这个他们视为游戏的世界，却是这些普通人生活之所依，生命之所终。
“不就是要我挖地吗？”刘彦祖咬牙切齿地说：“我挖就是了，整这么多花活干啥。”
另一边，被分配挑土的霸霸已经撂挑子偷懒了，坐在墙根下，拿手扇着风。但这地方实在是太热了，一丝风也没有，越扇越烦躁。
“不行，我不能这样堕落下去。我要让我性感的大脑发挥价值。”霸霸猛地站起身，去找npc。
……
节度使官衙中，周清嘉正在阅读斥候传回的消息。吐蕃一万大军正在向子亭镇进军，随时可能发起进攻。而子亭镇原本只有兵士五百，加上驰援的两千人，也不过两千五百人而已，只有吐蕃大军的四分之一。子亭镇岌岌可危。
但不可能再抽调更多士兵支援子亭镇了。若前线派去太多士兵，吐蕃探知沙州防守空虚，绕过子亭镇，直接攻打沙州城，那攻下沙州城便如探囊取物。攻下沙州后再取子亭镇，也是易如反掌。
周清嘉抬手揉了揉额头，脑壳痛。
灵机禀报，有天人求见。周清嘉合上卷轴，淡淡说道：“进来吧。”
一名长相清秀的青年走了进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见过三娘。”
礼节倒是学得不错，周清嘉在心里点点头，一个愿意放下傲慢来融入这个社会的“天人”，才是她需要的。
“请坐。”周清嘉让灵机上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的耳朵和脸颊慢慢被羞窘染红，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在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需要当着一个美女的面，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个名字。
他的脚趾都快尴尬得抠出一套别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