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萧贵妃每月初一测字，已经是这几年锦和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她那贴身宫女桃枝将书信宫里宫外的来回传递那一套下来，也熟练得很。
但皇家重颜面，正宏帝更甚，若是被他知道萧贵妃这几年一直和宫外这样联系，信上的内容还都涉及一些后宫秘闻，恐怕萧丞相也救不了自己这位妹妹了。
因此这事绝不能声张，哪怕桃枝已将传信步骤烂熟于心，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她一路小心翼翼，回来的路上却被一个不长眼的宫女撞到，洒了一身的茶水。
按理来说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奴婢，道个歉认个错也就过去了，那宫女偏生做出一副犯了大罪的样子，一个劲儿地给桃枝磕头认错，还一直喊着：“冲撞了锦和宫的桃枝姐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路上来来往往的下人不少，这样仿佛显得锦和宫的人小气。主子最近本来就火气大，桃枝怀里揣着的东西又是紧要的，这要是引来巡防的侍卫，怕也是有露馅的风险，桃枝不与纠缠，只想快点离开。
待桃枝匆忙走后，刚才还跪在地下的宫女，瞬间冷了脸，可不是刚才那副吓破胆的样子。
萧贵妃收到师太的回信后，立马屏退了房间里的下人，她盯着那纸条看了半天，待理解过来后，尽力压制自己想要狂笑的冲动，将纸燃了。
萧贵妃想着花沁白的那张脸，心里念道：这是老天都不让我留你了。
“两位主子，任务完成了。”暗小四将静心寺师太原本回给萧贵妃的纸条递给花清宸，说完便退出去了。比起暗一的欢脱和单线条，暗小四虽然年纪小，却成熟得多。
花清宸并未打开那纸条，直接放在烛上燃了，他目光冷漠地看着这张纸一点点燃烧殆尽。
“你换的字是什么？”花清宸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往日里慵懒的神态，看着赵承钰。
“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花清宸并没有再多问什么，不是他懒得问，而是两个人没来由的默契。
赵承钰跟花清宸一样，并不想知晓静心寺的师太原本写的是什么，因为不重要，花家人的命运，岂是别人说了算。
而赵承钰给的这八个字，简直就是对萧贵妃莫大的讽刺。心花零落，落地成灰。本取自佛经，但萧贵妃一心想除掉花沁白，必然理解为要斩草除根。
果然，自己要入地狱的人，佛祖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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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和宫里，下人们跪了一地——五皇子刚因为有人下毒的事情被送出宫去养着，如今二皇子又中了一样的毒，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不小心就惹了麻烦上身。
正宏帝虽说不喜欢二皇子，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听到消息后就赶来锦和宫了，现正坐在正殿主位冷眼盯着下面跪着的人。
萧贵妃哭的近乎崩溃，但正宏帝心里对这个女人却始终泛不起一丝怜爱：如今两位皇子连着中毒，是不是哪天这毒都能下到他的膳食里了？
正宏帝揉着太阳穴，着实被萧贵妃哭的心烦意乱。
“哭有什么用！太医都说剂量不足，没有生命危险，你现在就哭成这样是盼着淙儿有事吗！”
萧贵妃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命都快丢了，皇帝却还在这指责她，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和规矩了。
“臣妾盼着淙儿有事？真盼着淙儿有事的人是谁皇帝不清楚吗！”
对于萧贵妃突如其来的指责正宏帝明显是愣住了，她虽是嚣张跋扈惯了，对自己却始终知道分寸。
但萧贵妃根本不给正宏帝训斥她的机会。
“人证物证都有，下毒的人，淙儿中的毒，在昭岚殿里都搜到了，陛下您不关心淙儿的安危，不去昭岚殿里问问那个姓花的为什么要毒害我儿子，却要指责臣妾，臣妾嫡亲的哥哥在前朝为您卖命，臣妾和淙儿在后宫却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萧贵妃心里只想把花沁白毒害皇子的罪名做实，却不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话，已经把皇帝得罪干净了。一番话不但没有博得任何怜爱，反而把正宏帝给激怒了。
正宏帝也看出来了，淙儿的死活，背后下毒的人是谁，真正不在意的人是萧贵妃。
萧贵妃还在用帕子擦着眼泪，顺便给自己冷静的时间，毕竟进宫多年，她从来不敢冲撞这个能掌控她命运的男人。
然而，萧贵妃这个女人能作能闹，却偏偏没有脑子，她丝毫察觉不到危险的到来。
萧贵妃挪开帕子，只见正宏帝眼神冰冷，一步步地向她走过来。
“你说你搜了昭岚殿？”
“谁准许你的人擅自闯入昭岚殿的！”
“花贵妃的宫殿也是你手里的那帮奴才配闯的？”正宏帝逼近她的同时，又一句句地逼问。
萧贵妃万万没想到，自己废了几个安排在花沁白身边的眼线，将所有证据暗暗放在昭岚殿，又大张旗鼓地搜出来，再命人将正宏帝请来后宫，等来的不是将花沁白打入冷宫，而是正宏帝对自己的一步步逼问？
她进宫近二十年没有清醒过，此刻却突然清醒的意识到，花沁白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比她重要，也比二皇子重要得多，她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罗尽成，将今日负责搜查昭岚殿的侍卫和奴才，全都拉下去。”正宏帝顿了一下，盯着萧贵妃，接着说，“仗毙。”
罗尽成领命刚要退下，就听正宏帝又说：“把萧丞相叫来。”
今天这件事的真相，对正宏帝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褚亦淙哪怕中毒死了，也绝不能影响花沁白在宫里的地位和处境。
况且，这两日花沁白终于愿意见自己，已然是想通了，哪怕是知道自己对她的很多宠爱是权衡利弊后的手段，也愿意接受。
正宏帝更要借着此事向花沁白证明，哪怕是天家的皇子，在他心里也没有花家重要，无需有任何担心。
萧贵妃坐在一旁，眼下发生的种种都超出了她的算计，她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着哥哥来了，能救自己一命吧。
萧丞相在来的路上，罗尽成已经将今日锦和宫发生的事情同他讲了。罗尽成这几年从底下爬到现在的位置，在正宏帝身边多年，对自己的主子了解得很。
召萧丞相进宫，不是给他妹妹主持公道的，有些话皇帝不方便说，需要他这个做哥哥的说给萧贵妃听。
萧丞相进来后给皇帝请了安，并没有看萧贵妃一眼，他被皇帝提拔上来制衡薛家，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皇帝的家事从来不需要他来处理。
对于萧丞相没有给萧贵妃请安这个细节，正宏帝很满意。
不愧是君臣多年。
“皇上，微臣管教不严，舍妹在后宫不仅没为您分忧，还以下犯上，微臣有罪。”萧丞相不能为萧贵妃开罪。
“那依爱卿看呢，此事应该怎么处理。”正宏帝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二皇子既然身体抱恙，不如跟五皇子一样，去别的府邸上养着。”
“不行！淙儿绝对不能离开阙都！”萧贵妃疯了一样地打断了萧丞相的话：哥哥是疯了吗？
淙儿已经开始上朝了，正是接触政事和了解朝堂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淙儿送出阙都，那皇位还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丞相看着自己妹妹这样，也怒其不争，都什么时候了还摸不清楚状况，便给旁边的桃枝使颜色：把娘娘扶到旁边去。
萧丞相低下头，接着说：“贵妃娘娘，以下犯上，后宫的事，全凭皇上处置。”
能制衡薛家、坐在右相这个位置的，绝对不止萧闻斌一个人，但他这么多年能坐这么稳，靠的就是他的清醒，知道当今这位圣上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也是正宏帝最他满意的地方，聪明，还没有大家族世族的背景，只能依靠把他提拔上来的自己。
若萧闻斌来日不听话，直接铲除换别人上来便可。
萧闻斌让正宏帝把二皇子送走，是表衷心：如今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储君是谁都与自己无关。
不替萧贵妃求情，也是向皇上表态，正宏帝要维护花家，那作为臣子的甚至可以大义灭亲，一起维护着主上最在意的，从未想过另起炉灶。
萧贵妃但凡有自己哥哥萧闻斌十分之一的算计，今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她不贪心，听了褚亦淙的，只是用假装中毒来骗一些圣宠，皇帝可能真的会怜爱她一阵子，可她偏偏要跟花沁白过不去。
这不是争宠，这是想打破正宏帝苦心经营、维持多年的权利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