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神坛上的是个凡人
窗子外面是个阴雨天。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
沈知晚站在露台上,吹着带雨气的冷风,脸颊冻的有些僵。
外面是一水儿的青砖黛瓦,参差不齐,但很紧密,一户挨着一户,一条条石板小巷穿梭其中。
外面几乎没有行人。
她在客栈的二楼,一棵又细又高的树直伸到她的面前,娇嫩的绿叶被雨水拍打。
沈知晚面无表情的盯了会儿那棵不知名的树,然后转身回屋,随手关了门。
一阵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心头稍稍安慰。可看到榻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一颗心又沉重了。
江玄卿就那么一直昏睡着。要不是确认他还有气,沈知晚就要以为他真的死了。
桌上放满了东西。她买来的,找来的各种灵药,补品,可是都于事无补,压根儿就灌不进去。
他睡了多久,她就瞪着眼睛熬了多久。
刚吹了一阵冷风,现在又一暖和,反而更困倦了。
这几天沈知晚一直处于“不想睡”和“睡不着”之间,可此时,好像已经到了极限,眼皮沉沉垂下,“扑通”趴在了榻上。
但好像没怎么睡,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然后忽然一个惊醒。
沈知晚终于体会到了痛苦的滋味。她抬起眼皮一看,江玄卿还没有醒,不安的闭着眼睛,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了一团。
沈知晚拍拍他的脸,体温正常。
“师尊,醒一醒。”
江玄卿愈发不安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
于是沈知晚两指并拢搭在他太阳穴处,去一探究竟。
江玄卿的梦里环境终于清晰点了。沈知晚看出来,那是无尽山的校场。
宽旷的场上站满了人,一排排的,穿着一样的服饰,规规矩矩的,面向前方。
沈知晚扭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心头猛的绞痛了一阵。
那是江玄卿,被捆仙索绑着,跪在地上,分明仙风道骨,却被像个犯人一样的对待。
他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面前有个高大的长老挡住了。
“仙门头条律令,不可与魔族纠缠。该说的话,都已经与你说了,可你却冥顽不灵。江玄卿,你可认罚?”
在此刻,江玄卿与普通弟子也没什么区别,在他们眼中,觉悟还不如一个普通弟子,竟然偏袒自己魔族混血的徒弟至此。
江玄卿道:“她不会做那些事,我不会承认,也不会与她断绝关系。”
长老一脸厌弃神情,面对如此无可救药的人,竟然还是受人尊敬的仙长,深感无力。他一扭头,猛的伸手一指:
“你!来。”
他指的正是沈知晚所在地,沈知晚吓了一跳,却见身后走来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弟子,径直穿过她的身体,走了过去。
那弟子毕恭毕敬道:“魔族天生冷血残忍,没有一个魔族手里不沾人血,我们与魔族不共戴天,自然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听到了吗?随便一个人都懂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枉费你的道行,辜负了众生对你的期盼!”
沈知晚就眼睁睁看着江玄卿跪在那里,痛苦不堪,无能为力。
人为什么要对别人有那么大期盼呢?他从前斩杀的魔族还不够多吗?他们到底对他有多大的期盼,期盼他能做到什么?
总之,现在那个谪仙江玄卿已经在人心中崩塌了。
他们发现神坛上的神居然有血有肉,居然不肯再老老实实端坐神坛,居然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模子生长,与他们心里那个神的形象背道而驰了。
长老清了清嗓子,不怒自威道:“你受人蒙蔽,却不得不按门规处置,望你能早些醒悟,回规正途。”
什么处置呢?
沈知晚看见,从身后那巨大的青铜鼎中,飞出了三道泛着红光的光影,很是刺眼。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光影是三根烧的通红的骨钉。
这恐怕是整个修真界最残酷的刑罚。
一般用于犯下了滔天大罪的修士身上,用被烈火淬炼的骨钉深入骨髓,且再也拿不出来了,日后若是再心生邪念便会发作,目的就是要让受罚者永远记住这个滋味,以此警戒。
“不要!不要!!!”
沈知晚突然声嘶力竭的喊着,奔了出去,扑到江玄卿身上,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这不过是在梦里罢了。一个很可怕的,真的发生过的梦。
沈知晚浑身颤抖着,只能抱住自己的臂膀。
她艰难的转过身,将江玄卿的惨状刻在了心中。
他的白衣上满是斑驳血迹,顺着那三个血洞往外涌着血,而没有被刺的地方,也渗出丝丝血迹,看着并不多,却能将衣染的鲜红。
他再也撑不住,趴到了地上。
一切仿佛化为了黄沙,被风吹散了。江玄卿趴在地上,半死不活,一动不动。
沈知晚狼狈地扑过去,终于碰到了他。
他居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倒映着沈知晚的模样。
沈知晚抱着他的头,哑声道:“对不起。”
江玄卿微不可及地摇摇头:“为何要……说对不起?”
沈知晚沉默了。
为什么呢?
她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见过他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样子。甚至见过连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样子。
江玄卿是怎样的?因为沈知晚身上有魔族血统而与她决裂,与她恩断义绝。
那才是他原本的选择。
但看现在。
只有他的倔强是真的,无论是原作里不顾原主的纠缠,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还是像现在这样,不顾同门谴责处罚,依旧坚持己见。
是的,他有自己的主见,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想要的选择。
但沈知晚不能因为这些而缓解半分心痛与愧疚。他是为了她才受这么多委屈,是真切的。
沈知晚跪在他身边,堪堪搂着他,低声道:“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
不带一丝技巧,全是真情实感,十分恳切又无助。
江玄卿有些疲倦的半闭着眼,却伸手抓住了沈知晚的衣袖,怕她会跑似的。
沉默了半晌,他才静静地说:“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