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信誓旦旦
回府后,沐云锦原是想询问沈曜辰关于沈玉书之事,可是又念及他之前的敷衍态度,想想还是作罢了,大抵到最后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翌日晌午,天色阴沉沉的,空气里全是燥热难耐的暑气,蝉鸣声不绝于耳,似有疾风骤雨降临。
沐云锦遣人抬了张贵妃椅安置在了院中的大树下,习习的凉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主子,昨夜您去了醉仙楼,可有发生什么危险?”
“危险倒是没有,意外反而不小。”
“主子此话何意啊?”
云初坐在一旁的圆椅上,手中端着一壶茶,正往沐云锦的茶盏里添茶水。
“那人想法子引我去醉仙楼,不过是将璃王殿下暗藏许久的秘密告诉我了。”
“璃王殿下有何事是需要主子知晓的,难不成是关于璃王殿下之前拥有的特殊作画能力?”
“那倒不是,是关于璃王殿下的来历。”
沐云锦侧坐在贵妃椅上,半倚着身子,轻呷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眸子半睁半合,好不惬意的模样。
云初更是不明白了,璃王殿下不就是当今贵妃娘娘之子,独享圣上宠爱,是诸多皇子中最为体面尊贵的一位,比之太子殿下的尊荣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沐云锦并不想提及自己穿越时空一事,此事在旁人眼中怕是一桩匪夷所思之事。
“那人说真正的璃王殿下在出生时即夭折了。”
“奴婢不明白,璃王殿下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云初歪着脑袋,双手支着下巴,半蹲在贵妃椅边,活像那讨糖吃的小孩儿眼巴巴瞅着。
云鬓伸手轻轻地在云初脑袋敲了敲,抿唇浅笑道:“你这丫头成日里缠着主子给你说些离奇古怪之事,主子不得在这困顿时分养足了精神。”
“无妨,只当是絮叨那画本子了。”
沐云锦眼神示意云鬓,让她屏退了一旁的丫鬟嬷嬷。
云鬓也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放下手里的活计,仔细听了起来。
“现如今的璃王殿下不过是换了一个芯子罢了,内里不一样了,性子自然有所不同。”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离奇荒诞之事,那皇上与贵妃娘娘大抵是不知道的吧?”
云初扬起下巴,清凌凌的眼睛中迸发出无比惊讶的光芒。
“想来是不知情的吧,否则岂会放任这样一个人在宫里。”
沐云锦接过云鬓递过来的团扇,一摇一晃地扇着。
“那主子方才说璃王殿下换了一个芯子,这岂不是妖怪之说。”
云初只在画本子里看过关于一些神魔鬼怪的事儿,在她眼里沈玉书就是妖怪一样的存在。
“倒也不算是,大抵是老天爷看他前世可怜,所以才许了他这一辈子的吧?”
沐云锦话音方落,眼神有些飘忽,她直直地看向院外那一池湖水,湖水上绿意盎然,粉嫩的荷花争妍斗丽。
前世,她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雨即将来临的前一刻,纵身一跃来到了这个世界。
“前世可怜?”
云初虽然对于沈玉书换魂一事有所害怕,可是仍然抵挡不住好奇的心思。
“的确如此,据那人所言璃王殿下前世乃一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过才八岁的光景,因着母亲被出宫巡游的皇上看中,才惨遭家破人亡。”
沐云锦选择相信那人的一番话,他的眼中带着恨意,那种痛失爱人的恨意,对仇人的恨意是无法装出来的。
更何况,他并没有伤害自己一分一毫,再加之沈曜辰的态度,如果真是心有不轨之人,他绝对不可能放任那人离去。
“家破人亡了?那璃王殿下前世还是挺可怜的。”
云初四下张望了一下,唯恐这附近躲着听墙根的人。
“嗯,自然是可怜的,皇上是什么身份,必定不会容忍自己纳入后宫的妃子在民间有夫有子,所以下令命人将那女子的丈夫残忍杀害,又将八岁稚子的双手绑在一起,绳索的另一头拴在马后腿上,如此这般一路拖至湖边,在那个飘雪的冬夜将其溺毙在了刺骨的湖水中。”
沐云锦话落之时,院子里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几片树叶随风打着转儿地悠悠飘落,一片树叶正好落入沐云锦伸开的掌心之中。
她低头瞥着掌心里这片红得似火的树叶,静静地注视了良久,心思百转千回。
云初与云鬓难免唏嘘一番,宫中历来不乏血腥残暴之事,很多腌臜之事皆是隐匿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的。
“难怪奴婢听到些传言,璃王殿下自小便不喜皇上靠近,纵使皇上万般宠爱璃王殿下他也不为所动。璃王殿下还未到分封的年纪,皇上早早儿地便封了他为璃王,还在宫外觅得一处极好的府邸用来作为璃王殿下的住处,所费心思可不是一点点。”
云初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尽数说给沐云锦听,她似乎能明白为何璃王殿下不待在皇上亲封的府邸里,反倒是赖在辰王府不走了。
“那璃王殿下这是来复仇了?奴婢之前总觉得璃王殿下与王爷不睦,想来这其中也有主子方才说的那些原因。”
“为何这般说?”
沐云锦将掌心的树叶抖落,眼角余光瞥向云初坐着的方向。
“正如主子所言,璃王殿下这一世投生于皇宫,仇人变成了父子,且不说当年一事贵妃娘娘是否有参与,反正这璃王殿下必定是恨极了皇上的,王爷与璃王殿下又非一母同胞,仇视皇上的同时难保不会连咱们王爷也一并恨了。”
沐云锦点了点头,这样说来许多事情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
“等等,怎的成了咱们王爷了,你这倒戈的速度日益渐长啊?”
沐云锦斜睨了一眼身旁的云初,云初也只是吐了吐舌头,在一旁干笑着。
“奴婢不是瞧着王爷自打与主子相熟以后,也没再为难过主子。现如今璃王殿下的身份已经弄清楚了,王爷当初或许只是顾忌璃王殿下会伤害身边之人,以免累及主子才故意冷落主子您的吧?”
“你懂得弯弯绕绕倒是挺多,莫不是也学着那夜浩将月例银子都拿去买画本子了?”
沐云锦似笑非笑地盯着云初好一会儿,半晌才收回了视线。
“奴婢的月例银子都存起来了,非到万不得已奴婢可舍不得乱用,吃穿用度不用愁,奴婢也花不到什么银子。”
云初缓缓站起了身子,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腿。
“你个小财迷,别苛待自己,想买什么便买了,想吃什么便吃了,你家主子别的没有,银子还是有的,哪怕日后离府也亏待不了你。”
沐云锦还在暗自设想日后若是离了王府,这两丫头也得带在身边的。
“那之前璃王殿下通过作画毒害白侧妃嫁祸于主子,也是因为讨厌王爷所以连带着也讨厌了他身边的所有人?”
云初手执团扇,轻轻地摇了起来。
“王爷当初之所以在大婚之日同时纳入两位侧妃,不过是想让我故意生厌,继而存了离开王府之心,免得我遭受璃王殿下的暗害,这般说来王爷这是在为我着想了?”
树上的一道黑影动了动,所幸动静很小,细微到树下的主仆三人毫无察觉。
“那主子岂不是误会王爷了,奴婢发现这段时日安侧妃一直不在府中,之前听闻府里的下人说起安侧妃回太傅府了,怎的如此久了也不见她回府?”
“你这丫头消息倒是挺灵通的,王爷曾言太傅病中将养着,安侧妃此番回太傅府,当是侍奉其左右以尽孝心罢了。”
沐云锦忽而觉得附近有人在窥视她们,可是细细查看了良久却不曾发现其他人的踪影。
“奴婢瞧着王爷最近有些反常,当初与主子交换休书时,那可是信誓旦旦非换不可的。现如今奴婢觉得王爷似是想要反悔了,近日出现在邀月居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云初扶着沐云锦从贵妃椅上起身,最近因着心里头有事吃得也少了些,身量也清减了不少,纤细的身段婀娜多姿,腰肢不盈一握,似蹁跹的蝴蝶展翅欲飞一般。
“他哪里是反悔了,分明是瞧见我在休书上列举的条条款款,担心我日后出府将王府给掏空了才会如此吧,那日还言语讥讽我想得挺美,国师大人可以作证的。”
“主子真打算有朝一日离开王府离开王爷吗?”
云初也只是随口一问,反正不管主子到哪儿,她自然也是跟随到哪儿的。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曜辰此时正半倚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双手交叠于脑后,唇畔紧抿着。
当他听闻云初这般一问,不知为何他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似乎比云初更为迫切地想要知道,树下贵妃椅上那个没心没肺女人的答案。
沈曜辰此时的喉间干涩发苦,脑门子热热的,全身上下的血液直往头上冲,交叠于脑后的双手不自觉收紧,青筋隐隐泛起。
哪怕他当年年少之时在战场上杀敌,也未曾像现在这般紧张害怕过。
“离开王府么,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如今……”
沈曜辰心中一紧,好似被人握住那颗跳动的心一般,绷紧的弦差点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