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兴平镇二
被惊吓到的秦药儿定睛瞧去，嗬！辕座上这会子居然坐有另一少年，脸儿圆圆，手中握着缰绳。再观其穿着，不像雇来的车夫，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侍。
秦药儿低头觑着自个儿的粗布麻衣，亏得她还是侯府嫡女呢……虽然已经“死”了。
想想就可怜，心里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就在她自艾自怜的当口，白衣少年已然跳下马车，一眼就瞥见了昨儿个不欢而散的少女，挑了下眉，却是对身边随侍道：“八宝，听说孙老夫人这几日在城西设有粥棚，整个兴平镇的小乞丐都往那头去。”
脸圆圆的随侍八宝抬头望着自家公子，挠了挠头，犹疑道，“公子可是……饿了？”
话甫落，少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往八宝脑袋上轻敲了一记，眼神颇为恨铁不成钢。
“吃吃吃，就知道吃！”
“……”委委屈屈的八宝——这不是公子自个儿提起的吗？
那头，本因被内涵气鼓双颊的秦药儿揉揉肚子，委实笑得有些疼，杏眸里满是轻嘲。
这叫什么？活该！
少年打趣不成，颇有些意兴阑珊，折扇敲着手心，当先朝孙府行去。
八宝赶忙从车厢内抱出祭礼，巴巴地跟上，只是掠过秦药儿身侧时，悄悄打量一眼，心道，好生秀美的少女。
秦药儿的目光也落在八宝身上，心里却是想：卧槽！她这手上空空，似乎依稀好像……不太合适？
抬眸盯着孙府门檐两侧悬挂的白灯笼，秦药儿很是纠结，她脚步一旋就要朝街市冲，想到什么又倏忽顿住——
手下意识摸向荷包，捏捏没剩几个的铜板……
乌黑的眼珠儿一转，秦药儿当即换了方向，往脸圆圆的小随侍奔去。
八宝一脸懵逼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右手，眼皮一抬望向身边的少女。
却见少女一双杏眸晶晶亮，冲自个儿弯唇笑：“这位小哥，东西沉，我帮你拎一些。”
“……啊？”
八宝挠了挠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秦药儿不给八宝反应的时间，脚下生风很快便只距少年两三步远。
八宝见状，虽仍满脸迷惑，但也不敢再耽搁，快步追上。
少年听到动静，回头瞥一眼，眉梢微扬，心下只觉好笑。
秦·厚脸皮·药儿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主仆二人，总算是混进了孙府。
据她昨日在客栈打听的情况，孙府老爷是三天前不幸过世，传出来的缘由倒不是命案。
孙老爷平日里就喜欢把玩核桃，谁承想，却会因踩到这核桃跌一跤，更好巧不巧的是，偏生后脑撞上桌角，便这般去了。
听起来似乎挺合情合理，孙家乃兴平镇大户人家，官府自是不敢怠慢，当夜就浩浩荡荡来了好几名捕快，经仵作验尸，孙老爷确是因撞击桌角不幸身亡。
不过既然“死神系统”指引她来此处，那么孙老爷的死定然不是如此单纯。
三人绕过照壁，秦药儿边走边四处打量，孙府此刻挂满白幡，灵堂设在前厅，因着已是第三日，前来吊唁的人倒不算多。
孙老爷过世，现今孙府的主事乃孙老夫人，秦药儿眸光一一扫过去，孙老夫人约莫六十岁的年纪，许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佝偻着背摇摇欲坠的模样，身旁的丫鬟见状赶忙搀扶。
跪在孙老夫人旁边的是一位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的妇人，生得颇美艳，脸上还挂着泪痕，想必便是孙夫人。
秦药儿昨儿个同客栈小二哥热火朝天地八卦了一阵，知晓这孙夫人并非原配，只是府里新聘的丫鬟，因模样好被孙老爷看中，纳为妾室。后来原配孙夫人难产而亡，只留下个女儿，孙老爷便以幼女需人照顾为由将她扶正。
没两年，这续弦的孙夫人便生下了孙府唯一的男丁，可即便如此，孙老夫人仍是瞧不上她，在孙老夫人眼里，丫鬟出身，到底上不得台面。
且当年她就不同意扶正的事儿，他们孙家在兴平镇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当家主母却是个丫鬟？！
真真平白让人笑话！
是以婆媳间的关系自是十分不友好，不过孙老夫人信佛，据说也并未太过为难孙夫人。
琢磨到这，秦药儿思绪开始乱窜，突然想到小二哥神神秘秘同她说，其实当年那位原配孙夫人的死，就有传言称是续弦的孙夫人所为。
秦药儿一边回忆八卦一边眸光又落在眼前娇滴滴的美妇人身上，眨巴下眼，心道：啧啧，难道是最毒妇人心？
刚寻思到这，耳边陡然传来少年略微压低的嗓音，道：“老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老夫人闻言，颔首，便同少年走远了些。
两人背对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秦药儿竖起耳朵却愣是一个字都未听到，当下撇撇嘴。
忽而，她眼珠骨碌碌一转，侧头笑眯眯看着八宝。
八宝陡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些惊恐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少女。
却见少女凑过来轻轻撞了下他的手肘，悄声道：“这位小哥，你家公子可是认识去世的孙老爷？”
八宝想也未想，老实回：“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他巴巴来吊哪门子唁？莫非是架空朝的流行？
“难道……他同这孙家是远房亲戚？”秦药儿又想到一个可能。
八宝摇头：“公子与孙家没有任何关系。”
开玩笑，他家公子何许人？怎会跟一个小镇上的富绅扯上关系？
秦药儿：“……”行吧，她还是问点更实际的。
“小哥，不知你家公子如何称呼？”
“我家公子姓慕…啊呸……”脱口而出的八宝猛地顿住，眼睛悄咪咪朝少年的方向瞥去，心道：呼，还好公子没听见。
秦药儿看在眼里，沉吟片刻，没有吭声，根据这小随侍的反应，想也知道，定是问不出真名儿了。
果然，八宝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改口：“我家公子姓容，单名一个欢字。”吐出的每个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生怕少女听不清似的。
秦药儿听得嘴角微抽，心里却在想，先前说是姓“mu”，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字，不过……容、欢？听着怎地有些耳熟？
摇摇头，委实想不起来，秦药儿决定放弃。
既然报了自家公子的名号，八宝也不是个傻的，当下就问起了少女的名儿。
“……嗯？”思绪尚未完全收回的秦药儿有些懵，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干脆道，“我姓秦，名药儿，小哥唤我药儿就行。”
秦药儿以为少年口中的这位八宝小哥会顺势介绍一番自个儿，谁承想他却是“咦”了一声，重复道：“秦……药儿？”说着，还挠挠头，面露疑惑。
八宝也在想：这名儿听着怎地有些耳熟？
眼瞅着小随侍一副似乎在何处听过的表情，秦药儿心里打着鼓，应该不可能……吧？
要知道，这可不是秦家姑娘的正经闺名，她虽然对原主知道的不多，但一些基本信息总还是清楚的，譬如原主是秦家二房嫡幼女，将将十五及笄的年岁，行三，闺名映蓉。
不过因着自幼体弱多病，遂取了药儿这个乳名，巧的是，与她在现代时的名字相同。
秦药儿本就没想过改名儿，如今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乐得轻松，谁承想，都跑到远离盛京的兴平镇，还能碰上认识原主的人？
等等——这女子的乳名可不是能随意外传的，更别提，原主是侯府的姑娘，莫说乳名，想必闺名外间也没几人知晓。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不过任八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无奈只得作罢。
秦药儿瞧小随侍面色平和，似乎不再纠结，便也放下心来，既已互道名姓，紧接着自是该解心中疑惑。
当下不再迟疑，悄声道：“八宝小哥，既然你家公子与孙家并无关系，那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少女的杏眸宛如蕴着华彩，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眸光直看得八宝晕乎乎，索性凑到少女耳边，张口先是八卦必不可少的一句：“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往外传。”
秦药儿眸子噌的更亮，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其实是，我家公子觉得孙老爷死得蹊跷。”
“？？？”秦药儿脸上满是惊诧，要知道就目前的坊间传言，孙老爷的死还没原配孙夫人来得离奇。
若非系统指引，她是万万想不到，那少年又是怎样得出“死得蹊跷”的结论？
莫非——
“你家公子是亲眼所见？”
八宝嗤的一声：“哪能啊，我家公子昨儿个才到的兴平镇。”
“那他凭什么认为孙老爷的死有问题？”
“这…这…”被少女的追问逼急的八宝挠挠头，委屈巴巴解释，“公子只说孙老爷的死恐不是意外这般简单，旁的……也没与我细说。”
顿觉属实说不清的小随侍一脸的破罐子破摔，指着仍同孙老夫人“借一步”的少年，急道：“不然你问我家公子去。”
秦药儿眨了眨眼，心道，好家伙，我可不就是趁你家公子跟人嘀咕的空档来套话么？
没想到竟是个一言不合就甩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