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客房的床榻上,成云开靠坐在一旁,平静的看着兰亭亭在他淌血的肩头忙活。兰亭亭又紧张又着急,忙得一头汗,这是她第一次真的以大夫的身份,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痕迹,她余光瞥到成云开的神情,有些不悦。
“你知道我是个假大夫,能不能别笑了。”
成云开轻哼一声,似乎在压抑着疼痛,他面上看着风轻云淡,青筋却都尽显,“我还非得哭丧着脸吗?”
兰亭亭四下看去,没找到剪刀,附身用牙咬断了线头,成云开闷哼了一下,别过脸去,粗喘着气。
“你不知道躲吗?石虎人去哪儿了,关键时刻人影都没有。”
成云开蹙眉笑道,“不是你骗我把他支走了吗?”
兰亭亭虽然有些心虚,却还理直气壮道,“现在看来,我也不算是骗你,是提前告诫你,哪怕这样了,你还是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给制住了。”兰亭亭看着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幻想中大反派形象瞬间破灭。
“你那叫一语成谶。”成云开一边合上了衣衫,一边无奈地摇头道,“被你咒的。”
兰亭亭翻了个白眼,拿过一旁从厨房顺来的温粥,盛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了成云开的面前。后者却忽然有些不太自在,伸手想要拿那柄勺子,兰亭亭见他颇为扭捏的模样,仗义道,“你抬手不方便,我喂你好了。喝了粥再吃药,明日我去太医院给你开几幅药剂,前几天奔波的厉害,别再起了病。”
成云开喝过粥,却道,“明日我要入宫。”
“你疯了?”兰亭亭大惊,“就你现在这个模样,明天能不能爬起床来都还两说。”
成云开挑眉,“你小瞧我?”
兰亭亭无语,这明明是关心,等等,她又何必如此关心他呢?不听话的病人,她也不能每个都跟在屁股后头照顾,“随你。”
喂了几口粥,成云开便说累了,喝过药,兰亭亭扶着他躺了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微凉,可能是失血过多所致,“对了,你之前的药呢,为何现在不随身带着了?”
成云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到,“吃了容易犯困。现在不常发作了。”
兰亭亭哼了一声,的确不常发作,发作个一次就足够致命了。
“还有一个问题。”兰亭亭犹豫着,终于开口。
成云开“嗯”了一声,等待着她开口,“你和七王爷,会永远在一条船上吗?”
许久,兰亭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不再多言,吹灭了蜡烛,退出了屋去,轻轻合上了房门。
回到她之前住过的偏殿,将这身染血的衣服换下,穿上了一身简便的常服,兰亭亭叹了口气,又迈入了灯火通明的主屋。
秦丰这时候倒是乖巧的很,早已按照兰亭亭所言收拾好了房间,他脱了昂贵的外衫,将拿衣服当做抹布一般擦干了地上的血迹,穿着兰亭亭第一次遇到他时的那件单衣,在主屋的木椅上呆滞的坐着。
兰亭亭将方才从偏殿中带回来的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
“这件衣服是我在西街被他带走后,他买给我的。”秦丰盯着那被他扔到外面,染满了成云开鲜血的衣服道,“他当时说他曾见过我姐姐,不过后来姐姐升迁被调走别的地方。我以为自己终于能找到她了。”
秦丰回过头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五官以扭曲的模样,对兰亭亭道,“他看着我兴高采烈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很滑稽?会不会觉得很兴奋,会不会在想,看啊这个傻子在对仇人道谢!”
“不,不是的。”兰亭亭打断了他,她并不知道成云开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一定不会这样想,“如果他这么想,你现在早就死了。他的确想要利用你得到你姐姐的东西,但是那是他的职责,他并没有要伤害你。”
秦丰冷笑道,“我难道该感谢他利用我?”
“你姐姐是陈国的密探,她手里的东西,或许能影响燕陈两国的命运,”兰亭亭抱歉道,“利用你这件事,我也有参与。”
秦丰听到兰亭亭的话反应非常激烈,他站了起来,逃避开了兰亭亭的视线,“不可能,她比我更恨陈国!小时候,她曾被陈国人抓走过,为了反抗他们她伤了膝盖,腿脚不太利索。她逃回来之后,就去了京城,托人进了宫里当了大官。她不可能帮陈国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兰亭亭的声音很柔和,落入秦丰的耳朵里,却觉得那么刺耳,“为什么你们家周围的人家都曾被陈国人袭扰过,而她走之后,你们却可以高枕无忧的生活在下池镇?”
凉飕飕的风吹进了秦丰的单衣之中,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他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确,从秦苒走后,无论陈国人在下池镇做什么,从未在殃及过他们家。他一直以为是老天爷开眼,保佑着他们贫苦的一家,难道说……
“你是说,”秦丰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为了保护我们,去给陈国人做了细作?”
兰亭亭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应声。
秦丰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等我长大……”
兰亭亭从怀中拿出了之前秦丰让她帮忙写信的信纸,“如果这信纸是你姐姐留给你的,想必能有一些方式可以让它显现出来字迹。”
秦丰抹了把眼泪,颤抖着拿着这信纸,他忽然回想起了小时候,秦苒经常带他去放孔明灯,寄予了无限憧憬的孔明灯应着暖洋洋的烛火飞上了天际。
他看了看一旁的烛光,将信纸远远的铺在了上面,在烛火烤过的地方,显出了字迹。
秦丰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每一个字的痕迹都烤的清晰,他对着那信纸上的字迹艰难的看了半天,不得不又向兰亭亭求助,他别扭道,“好多字我不认得,你,能帮我念一下吗?”
兰亭亭接过了那信纸,在她所写的字迹下面,有些字被墨迹遮挡,不慎清晰,但也能勉强辨认,“至阿丰,展信安。我此刻可能已经无法回到家乡了。你若能看到这封信,望你能够理解我当初不得已的选择。
“但请不要像我一样,在这条路上,我挣扎过无数次,却仍旧失败。我是个自私狭隘的人,我做不到忠孝两全,为了你们我可以放弃其他的一切。
“我对不起爹娘,他们若是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定不会再认我做女儿,但是我并不后悔。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你,有能力去选择以你想要的方式保护父母和你爱的人。
“姐姐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望你平安长大,快活一生。”
这封信甚至没有留下落款,不过是白话的家书,兰亭亭却念得异常艰难,秦丰蜷缩在角落,脸埋在双腿之间。兰亭亭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太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秦丰抬起了头,看着她,声音异常坚定,“你之前不是说要教我识字吗?”
兰亭亭有些惊讶,连忙道,“对,我已经找好了私塾。”
“何时可以去上课?”秦丰攥着姐姐最后一封家书,满是泪痕的问道。
兰亭亭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微微放松,她柔声道,“明日我便去安排。”
这一夜太漫长,漫长到兰亭亭哄着了秦丰,又探过了成云开的体温,再躺到床上之时,天边已然亮起了微光,兰亭亭看着远处初升的暖阳,失了眠。
待到那太阳高高升起之时,她又穿好了衣衫,整理了妆容,起身,准备出门。这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路过秦丰的房间时,她侧头听了听,里面十分安静,男孩舒展的呼吸声微微浮现,她放下心来,又到成云开的床边探了探头,却见此人的床上早已空无一物,她摸了摸床褥,尚还温热,应是刚走不久。
她看了看时辰,还是先去了太医院。
吕罗衣打着哈欠出来迎了她,兰亭亭见她脸色红润,双眸微亮的模样,觉得是近期难得遇上的高兴事,便打趣道,“别人忙了一天都脸色发柴,想被榨干了灵气,你这忙了几天,怎么反倒像是被甘泉滋润,爱情的力量可真是强大呀!”
吕罗衣瞬间红了脸,推搡着她道,“你来就是为了取笑我的?”
兰亭亭呵呵一乐,不再逗她,“前几日成大人从江南回京,路上不小心翻了车,把肩膀划了个口子,叫我来给取点外伤药。”
吕罗衣点了点头,在一群五颜六色的瓶子中翻找出了金疮药的名字,“他最近怎么总是受伤,该去找个寺庙拜一拜了。”
兰亭亭跟着笑了两声,却见吕罗衣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他从江南回来,没生病吧?那边瘟疫闹得厉害,可别害了病,最好来太医院看看。”
兰亭亭却更为惊讶,“江南闹了瘟疫?”
吕罗衣点头道,“是啊,皇上前几日还问到此事,昨个罗大人还说要派一只队伍前去查看,我已经跟他请命了。诶,你没和他一起去江南吗?听说你也告了假。”
兰亭亭心虚的打了个哈哈,避重就轻道,“我回我自己老家来着。你若是要去前线,可要做好防护,面罩多带几层,千万大意不得。”
吕罗衣道,“这次瘟疫颇为蹊跷,我还挺希望罗大人能准许我前去,毕竟离我家乡不远。不过陈素也请命前去了,她曾有过平复瘟灾的经历,或许能对这次灾情有所帮助。”
兰亭亭应着,心中却在想怪不得成云开今天带伤也要去上朝,原是怕他并未返乡一事暴露,再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