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从太医院离开,兰亭亭又进了宫去,回翰林院发现时复、成云开都还未回来,他们竟然已经在殿中待了快两个时辰。
兰亭亭怕被翰林院忙碌的一众大人们注意到,被抓去当苦力,连忙从翰林院溜了出来。
朝着景元殿走去的路上,兰亭亭已然想好了说辞,若是万一被人揽下,就说自己要向皇上请命随太医院一队到江南治瘟灾。
江南瘟灾一开始众人皆以为是牲畜传染所至,但最终查明是由于废水未及时清理,导致病菌变异,加大了伤亡。
兰亭亭还记得书中吕罗衣所指的地方,若是此次能同她一起前去,正好可以早些提到这原因,以便她能更有针对性的救治百姓。
景元殿前,除却在殿外候着的太监们,兰亭亭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陈素似乎刚从里面出来,朝她这边走来。
兰亭亭许久未见她,有些开心的朝她挥了挥手,陈素却没有注意到,知道兰亭亭走到了她的面前,轻唤了声她的名字,陈素才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了她。
陈素的双眸微惊了一下,见是兰亭亭,又缓和了下来,对她温柔的笑道,“你吓了我一跳。”
兰亭亭心中虽然对她方才的出神有些疑惑,却没多言,关心道,“难得你进宫来,但怎会从景元殿出来,此刻不是在上朝吗?”
陈素嘴角带笑,眼神却还是在不自觉的飘动,“皇上召见我。”
兰亭亭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皇上钦点你带队去救治江南的百姓吗?”
陈素点了点头,“也是刚告知我的,罗衣还不知道,我正要回去问问罗大人,能否让她同我一起去。”
兰亭亭见陈素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再与她多谈江南的瘟灾,那里毕竟是她的家乡,许是因为担心此事,她才举止有异。兰亭亭安慰道,“会没事的,太医院派人前去,一定能很快平复瘟灾。”
陈素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兰亭亭又在殿外等了一阵,终于见门口的太监们有了反应,殿中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大臣们三五成群的朝外面走来。
兰亭亭很快就在人群中分辨出了成云开,他走的很慢,面上正带着柔和的笑意与同行的大臣交谈着。
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身着华丽朝服的男人,他胸前有一条巨蟒,兰亭亭看不真切,却也知道此人地位定然不低,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他却没有回头看去,而是面朝前方说这话,时而大笑时而点头。
路过兰亭亭旁边时,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兰亭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她收回了视线,在一旁低头行礼,听见旁边人道,“王爷。”
原来他便是七王爷。此人的样貌与她设想的并不相同,兰亭亭本以为他会是豪放粗犷的模样,却没想到他竟像个文人一般,放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也难怪燕高帝临死前没察觉到他的狼子野心,在几个兄弟中,选了他提拔为摄政王,辅政小皇帝。
兰亭亭低着头,待七王爷周遭围着的这群人走远,才起了身。成云开走了过来,明知故问道,“不知阿兰大人这是在等谁?”
“在等一个坏孩子。”兰亭亭老神在在道。
成云开却笑了,“这可就说错了,我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
兰亭亭看着他垂着的左臂,挑眉道,“是个不停大夫嘱咐的坏孩子。先回去换药吧。”
成云开抬手拦住她,又道,“你来景云殿门口,定然是有别的事。”他说着,向前探了探身,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江南瘟灾的事你知道了?”
兰亭亭点了点头,“没有被太后和皇上发现你未返乡一事吧?”
成云开笑道,“我早就安排了人替我前去,昨日他便已将此事告诉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同我说?”兰亭亭的声音有些不悦,“万一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成云开安抚的搭上了她的肩道,“阿兰大人如此聪慧,定然能化险为夷。”边说边抬手捂了捂左肩,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道,“再者说了,昨日我不是受了伤,脑子混沌了些,还未来得及提及。”
兰亭亭呵呵一笑,转身向宫外的方向走了两步。这话蒙骗小孩子还差不多,昨日成云开早已坚定今日要上朝,定然是做好了去江南的准备,而未与她说,便是并不想让她同去。
她的心中觉得有些别扭,明明他离开京城不在她眼前乱晃是该开心的事情,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定然是因为她想去江南帮助那里的百姓,而成云开不准她去,才会心中不悦,兰亭亭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她又回过身来道,“成大人何时启程?”
成云开已然放下了方才捂着伤口的手,蹙眉道,“你如何知道?”
兰亭亭哼了一声,“山人自有妙计!”
“三日后启程,”成云开对她倒也并不避讳,“皇上觉得此时江南发生瘟疫十分反常,除了太医院陈素领一队医士前去,我也会带上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去核查瘟疫的源头。”
这与兰亭亭想的所差无几,她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到了成云开的面前,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想同你一起去。”
成云开的眉头蹙的更深,“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你若是不同意,”兰亭亭笑得狡猾,“我就去跟皇上请命,许我调回太医院,随队前去,反正罗大人早已后悔同意将我调入翰林院。”
成云开想了想,终是没有反驳,也朝宫外走去。
兰亭亭走着走着忽然好奇道,“为什么不想我去江南?”
成云开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想在京城留个会办事的人。”
兰亭亭难得从他口中听到几句真心诚意的夸赞,颇为惊讶的撇了撇嘴,又问道,“那怎么又同意我去了?发现我在江南能更有作为?”
成云开停下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是忽然想起,会办事的人,好像还有许多。”
兰亭亭哼了一声,撞了下成云开的右肩,朝前方大步流星的走去。
成云开耸了耸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江南对他而言是故乡,更是伤心之地,此刻瘟灾泛滥横行,当地官府昏庸贪腐,这次回去,他要做的事太多了,而很多事,他并不希望多一个人知道。
同样不希望多一个人知道的,还有他身上的伤疤。
前一晚灯火昏暗,兰亭亭又在专注为他的伤口缝针,全然没有闲暇去注意别的地方。此刻,迎着屋外照进来的暖阳,兰亭亭褪下了成云开的衣服,被他背后错综复杂的伤疤吓了一跳。
成云开背朝着她,半天却没感受到药物敷上的凉意,回过头来见到了微张着口的兰亭亭,有些别扭的向上拉了拉衣服,道,“害怕就不要看,庸医。”
兰亭亭没有理会他对她的称呼,只道,“你这些伤疤都是怎么回事?”
成云开不悦的罩上了衣服,也不等她继续换药,“没什么,小时候太皮了。”
兰亭亭啧了一声,此人方才还说自己是个乖孩子,转脸就忘了说过什么,她小声嘟囔道,“满嘴跑火车。”
成云开蹙了眉,听得并不真切,又见兰亭亭将草药敷在了他的伤口上,冰凉的麻意传来,舒缓了些许炽热的疼痛。
兰亭亭包扎好了伤口,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愁苦道,“你这体质太差了,怎么还在发烧,得加强锻炼。”
成云开推开了她的胳膊,站起了身来,下了逐客令,“好了,庸医,我会谨遵医嘱。你可以回去了。”
兰亭亭掸了掸裤腿道,“成大人别是烧糊涂了,昨晚你可以答应了将这宅子送给我的。翰林院里放着的东西我都已经拿过来了。今后就在这儿住下了。”
未等成云开反应,她又交代道,“我要去西街的私塾跟先生谈谈,你走时记得锁好院子的大门。”
“秦丰已经走了,你还找什么私塾?”
兰亭亭瞪大了眼睛,“走了?”
成云开打了呵欠,慵懒的声音道,“你没发现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吗?”
她方才进屋时还蹑手蹑脚的怕吵醒他,原来他已经走了,她又有点不悦,“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我昨日还答应给他找个先生,这不是让我食言了吗?”
“在京城,给他找先生?”成云开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在七王爷的眼皮子底下,你是嫌他命太长吗?”
兰亭亭被噎的哑口无言,这回的确是她想的草率了。
成云开见她如此模样,又道,“我会给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已经在当地安排了人教他识字,现在他在城外,还没走远,你若想去道别,现在还来得及。”
兰亭亭打开了房门,却停住了脚步,坐回了椅子上,终究没有再动。
“你这算是因为他姐姐的死而愧疚吗?”兰亭亭在他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后悔做过的事,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她。”成云开侧过头回道,“至于秦丰,如果他能够理解他的姐姐,他或许能够如秦苒所望,走出另一条路来,而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一双鞋。他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