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成云开先是回翰林院通知时复司南陈遇害一事,与其商讨后续对陈事宜,上午理出几条应对陈国的方案后,又同他一起进宫禀报,皇上难得今日心情很好,在殿上多问了几句,成云开听着他的询问,心中思绪万千。
中午时复留他同进晚餐,却被他含糊拒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得将账本交到七王爷的手里。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感受着宣纸的纹理和被太阳晒过的温度。
疲惫的奔波了一天,成云开终于回到府上准备休息,却忽然想起秦丰的存在。账本王爷已拿到了手,那么他就没有了价值,一旦他也想起了这个小男孩,那谁也保不下来他的性命。
他靠在椅背上,饮了今日的第一口温水,又想起兰亭亭之前对自己质问,轻叹了一声,挺起了身来。
就着月色,他驾马来到了东街的宅子。一进宅子,却被兰亭亭撞了满怀,见她神色慌张的模样,问道,“发生了什么?”
兰亭亭将他推出了门去,偷偷指了指背后道,“你先别进去,我怀疑秦丰知道他姐姐的事了。”
“怎么可能?”成云开命石虎全程跟着他,杜绝他任何得知这消息的可能,他连忙吹了吹哨子。
不久后,石虎走了出来,兰亭亭对成云开使了使眼色,进了宅子,甫一关门便趴在门缝偷听他们的声音。
“我不在这几天,你带秦丰都做什么了?”成云开神色平常的问道。
石虎行了礼回道,“只带他去过两次西街的集市。”
成云开眯了眯眼睛,“走到头了?”
石虎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西街的尽头有什么?”成云开的声音忽然变得锋利,“是牙行,那里什么都能买到,任何东西,包括一个普通人的消息。”
石虎忽然有些慌张,却还是反驳道,“这是咱们才知道的事情,他一个小孩不可能知道。而且他也没有钱,打听不到什么事。”
成云开上前摸了摸他空空如也的口袋,扬了起来,“你的钱去哪儿了?”
石虎慌张的将钱袋掏出来翻了个个儿,成云开却拍在了他的手上,示意他停下,“去牙行打听打听,他买了什么消息。”
成云开看着石虎的背影,额角又一阵阵跳痛,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会将他救下,这趟浑水,他就不该来淌。
随着疼痛的蔓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件事来,比这些却是棘手的多。明日上朝,这将是个难以规避的话题……
兰亭亭方才骗了成云开是想给石虎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被人骗这件事不光是女人容易,狡猾如成云开,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过于小心谨慎,反倒容易栽入另一个陷阱。
她正得意洋洋的听着石虎跑走的脚步声,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兰亭亭大叫了一声。
秦丰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不进屋吃饭吗?”
兰亭亭看了两眼紧闭的大门,屋外没有人要进来的意思,只得央着秦丰进了屋去。屋里放着火盆,快要入冬,天气也越发寒冷。兰亭亭时不时望向外面,秦丰只当她是在看石虎的身影,便道,“石大哥说他不在这儿吃晚饭。”
兰亭亭应了一声,在想成云开为何还不进来,她好告诉他那不过是她一时赌气胡诌的说法。
收拾碗筷过后,她实在坐不住了,趁秦丰翻看下午西街买回来的物件时,偷偷开了院子的大门。左右望去,却见成云开坐在了路边,颇为狼狈的靠着高高的院墙。
兰亭亭连忙跑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听他低沉的嗓音有些虚弱道,“让我缓一下。”她这才又想起他许久未犯的头痛症,娴熟的想要为他取药,成云开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药,缓一下就好。”
兰亭亭感受到了他指尖传来的寒意,将外衫取了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成云开没有力气推开,眉头却皱得更紧。
“我错了。”兰亭亭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我刚才骗你的,秦丰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担心了。”
成云开痛得厉害,反应有些迟钝,他仍旧皱着眉头,看着兰亭亭的眼神有些发呆,“什么?”
兰亭亭见他这个模样,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决心还是将他扶进屋去,在外面一直冻着也不是办法。她靠在了成云开的身侧,扶着他的腰背将他带了起来。不知道是兰亭亭进来力量增进还是成云开比前一阵瘦了些,她竟没有很费力便将他支了起来。
“别动。”成云开忽然抬手虚掩了下双唇,喉结上下滑动,闭上了眼。
兰亭亭见他额角发亮起了一层薄汗,方才双唇发白,原以为他只是头痛发作,却没想到竟还犯了低血糖。她摸了摸袖子,空无一物,幸而方才还有些饭菜没有动筷,便撑着他道,“你忍忍,回屋就没事了。”
终于将他拉进了院子,兰亭亭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叫你不好好吃饭,活该,累死我了!好了可得好好奖赏我。”
成云开似是缓过来了一些,重心从兰亭亭身上渐渐移回,他撑着院门,声音虚弱却仍旧打趣道,“看这意思阿兰大人早已选好了奖赏。”
兰亭亭被他一眼看穿了心思,有些心虚的往天上看去,“我要这宅子。”
成云开有些惊讶,蹙着眉笑道,“好。过了这个冬,它就归你了,在此之前,你也可以住在这里,我找人来制备。”
见成云开答应的如此痛快,兰亭亭方才的心虚和愧疚烟消云散,准备扶他进屋。成云开却推开了她的手,将外衫披回了她的身上。
“我已无碍。”说罢,迈着不太稳的步子,缓慢地走进了屋里。兰亭亭看着他怎么也算不上好些了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幽幽道,“要强的男人真可怕。”
她看着屋檐,翘起的瓦尖连上了月亮弯弯的一角。兰亭亭深呼了一口气,舒展了下身子,向灯火通明的里屋走去,却忽然听到屋中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刀刃坎上顿物的声音继而传来,她竟然听到了秦丰的怒吼声!
心中咯噔一下,兰亭亭连忙冲进屋去,却见秦丰正挥舞着方才向她展示过的利刃,像退在墙边的成云开刺去,她连忙上前,一脚踢开了他的手臂,那匕首从秦丰的手中滑落,转了几个圈,定在了支撑这座建筑的木梁上。
“滴答……”兰亭亭摸了下额角,竟然从上面滴落下了一滴血来,
她练忙回头看身后的成云开,他正抚着左肩,从胸口到肩头,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兰亭亭惊叫了一声,练忙帮他按了上去,回头对秦丰呵道,“你疯了!?”
“不。”秦丰的声音变得冰冷,他的双眸像被蒙上了一层灰,他的神色说不出的痛苦。
兰亭亭的心也冷了下去,她瞬间明白,原来自己方才对成云开说的话,竟不是谎言。秦丰难道真的从牙行那里买来了秦苒已死的消息?
但哪怕他已经知道秦苒死了,她与成云开都不过是蒙骗了他,但绝达不到能让他以利刃相向的程度。
难道,他知道了是成云开设计杀死了秦苒?
这不可能,兰亭亭第一时间否决了这个答案,她所知道的人中,除了她自己,其他人应当对此事的内情一无所知。除非,是她也未曾谋面的人,成云开的身边,难道出现了叛徒?
在电光火石之间,兰亭亭想到这里已是不易。
秦丰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又道,“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骗我!”
第一句话是在质问成云开,但此时的他因身体状况着实不佳,能撑着墙壁站住便是不易。而第二句是在对兰亭亭说的,秦丰看着她护在成云开面前坚定的模样,心中痛苦万分。
兰亭亭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这样,我没法跟你解释。虽然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最初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后来即便知道了,我也只是想帮助你。至于成大人,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我得救他,等他好了,他会亲自回答你这个问题。”
秦丰看着鲜血染红了成云开半边身子,他的双眸被泪水侵染,他忽然大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不告诉我,姐姐还没有死,他们才是骗我的?”
兰亭亭心中一阵绞痛,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背叛了燕国。”一旁的成云开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微弱却掷地有声,秦丰停下了哭嚎,震惊地看着他,“她帮助了你最痛恨的陈国人。”
“别说了!”兰亭亭呵斥道,她想拦住他,手上的力度不自觉的加大。成云开的身体抖了一下,她才发觉自己伤害了他,连忙又松了些手劲,却还是道,“别在说了,我带你去缝合伤口。”
说罢,又架起了他的另一边肩膀,对已然呆滞在大堂中央的秦丰道,“什么也不要想,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回答你所有想问的问题。在此之前,”兰亭亭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去把这里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也擦干净,这里以后是我的家,不要弄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