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医院，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一味漫无目的地走着，同时在脑海里反复咀嚼着关楠的话。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并不出在小辉身上。过去没有小辉，也没有其他人插在他俩中间。可那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散了。
一辆小电驴突然从叉道上钻出来，经由侧边抄过严屹，一下驶到了前头。车的后座上有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他倒坐着，面朝严屹，手里拎着一个装了绿葡萄的塑料袋。
小孩从袋子里抓出一粒葡萄，放进嘴里。没嚼几口，他又抓出一颗，挥动着短胖的胳膊，用力一掷。葡萄落到了地上，一路滚着直到撞上严屹的鞋尖后，才慢慢停下来。
严屹抬起头，盯着那个小男孩。小孩也看看他，然后撇了下嘴，把手又伸进了袋子里抓葡萄。小电驴在路口一拐弯，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了满地乱滚的绿葡萄，和留在原地发着呆的严屹。
严屹望着这一地的狼藉，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那样毫无顾忌地肆意挥霍着关楠对他的感情，还有耐心。一次、一次，一年又一年，怕是早就耗尽了。可他还是那么任性、自私，不知悔改。关楠劝他放手，这话早就不是第一次说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在关楠死里逃生后。那样子就好像是在求他放过自己。
“够了！别再祸害他了。”严屹对自己说道。你没有权利一直桎梏着他。放手吧，让他开始新的生活……
严屹拎着一袋东西，东张西望、藏藏掖掖地走进病房里。
“你怎么又回来了？”关楠还以为他心情不好直接走了。
“叔叔没在吧？”严屹小声问道。
“没呀。怎么啦？”关楠吸了吸鼻子：“我好像闻到……”
“啧！你的鼻子都快赶上黄豆了。”严屹从身后拿出袋子，放到桌上开始慢慢拆：“我特意包了好几层，这都能让你闻出来！”
关楠看到袋子里的烤串，诧异道：“你特意跑出去买这个呀？”他记得严屹之前明明说下回再给带的。
严屹笑道：“你不是馋嘛……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关楠这会儿并不饿，但烤串闻着实在是太香了。他被勾得流口水，不由自主地就伸手去拿了。
严屹只买了一人份的，他就坐在旁边看着关楠大快朵颐。
关楠吃了一嘴的油，手里拿着最后两串烤里脊问道：“你真的不吃？”
严屹笑着摇头，一副看着他吃更过瘾的样子：“你吃吧。”
一会儿功夫，关楠就风卷残云地完成了战斗。
严屹把桌子收拾完后，又坐回到床边：“明天你出院……我就不来了。”
关楠点点头：“嗯，不用来了。周一你要上班的。而且我这也没什么事。”
“回去后还得好好养段时间……毕竟动了大手术的。”严屹认真嘱咐道：“别急着去公司，工作上的事电话里也能交待的。还有，暂时别开车了……”
“好了，你怎么……”关楠本来想说你怎么和我爸一样唠叨，可看到严屹一脸严肃的样子后，他又把话给吞回了肚子里，改口道：“知道了。”
严屹站起来，帮关楠调节了床靠的高度，让他可以坐得更舒服些。刚折腾完，严屹又跑去找护士借来了指甲钳，要帮关楠剪指甲。
关楠不配合：“我又没残，自己来好了。”
严屹问他：“你这样子怎么给自己剪脚趾甲？别犟！”
形势比人强，关楠只好闭嘴。
剪完趾甲后，严屹又去打来一盆热水，要让关楠泡脚。
关楠被他的这番操作给逗乐了：“人家都是先泡了脚，再剪趾甲的。你怎么还反着来？”
“这样吗？”严屹挠了挠头：“我还真不知道。可水都弄好了，要不还是泡下吧？”
“行吧！”关楠把脚探进水里，温度正好。“那你一会儿就早点回去吧。”
严屹没吭声。等到关楠泡得差不多了，他蹲下身帮关楠把脚擦干。然后，又里里外外地忙了一圈。直到终于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他万般眷恋、依依不舍地想要再多流留片刻，却又好像找不到留下的理由。闲得心慌，严屹顺手拽过被子帮关楠盖上。仔仔细细地帮人掖严实后，他才突然想起来，现在是大热天！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把被子给人往下拉了拉。
关楠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回去吧。我这没什么事了。”
“好。”严屹终于站起来。
他看着关楠，好像还要嘱咐些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就停住了，接着突然俯下身一把抱住了关楠，贴在他耳边说了句：“那我走了。”
这一刻，关楠才终于明白过来，严屹是在跟他告别。他原以为还要再花些时日、费些口舌的，可没想到都用不着了。这个不依不挠地纠缠了他几年的债主，此刻就这么风清云淡地在他耳边说了句“我走了”，就当是告知他了，就算是两清了！这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关楠被他抱得有些不舒服，胸口又闷又痛。直到严屹松开后，他才勉强缓过一口气来，想要再问对方一句有些多余的话——就这是你的告别吗？
可惜，严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跑了，甚至都没回头再望一眼。不然的话，他就会看到关楠第一次为他落泪。可能，他也就走不了了。
后来，严屹从老乔那儿听说，关楠在广州的生意发展得很不错，以后大部分的精力都会放在那头。再后来，他听说关楠在广州买了房，似乎要在那儿定居了。关楠要是去了广州，那他们就离得更远了。严屹难过了好几天。但后来想想反正也是见不着了，在哪儿还不都一样。
自从严屹出柜后，家里人就跟他断了联系。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也就只有黄豆还能给他一点慰藉。黄豆小时候有一阵子凶巴巴的，大家都怕它。可现在大了，反倒失了气势，竟老被杨柳欺侮。杨柳跟它玩球时总爱耍花样，还成天搞些奇怪的衣服来往它身上套。黄豆不乐意，她还恶人先告状地冲着严屹喊：“看看你们家黄豆，又不听话了！”
等黄豆做完绝育后，这家里唯一的希望都没了。往后，清一色全是光棍。明明已经很惨了，偏偏他们还要自相残杀。杨柳心血来潮地突然给黄豆取了个英文名。一连叫了好几天后，严屹才发现，原来不是dennis，而是“蛋已死”。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嘴！
难怪只要严屹在家的时候，黄豆都不爱搭理她。可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没皮没脸了。一边讲着那些叫狗都听不下去的话，一边又巴巴地凑过来讨好它。牛肉干、火腿肠一样样地塞过来……它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严屹也老给它买。可它架不住杨柳一边塞东西一边还搭着它脖子、拍它屁股。再说了，严屹经常要加班，算起来还是杨柳和它呆在一起的时间要长些，关系总不能搞得太僵了。
关楠住院那阵子，严屹请了不少假。到了这次的季度考核，按上面的意思每个团队必须要出一个1。大家都已经在没日没夜地加班了，却还要强制搞271排名。这让周晓栋觉得太不近人情了。他去找上司抗议过，却被告知这是公司的决定，必须要执行。没办法了！可这个1给谁都不合适呀。考核前几天，周晓栋愁得好几晚都没睡好。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严屹沟通下。
“按理说你家里出了事请几天假，都是人之常情。而且你以前也没怎么请过假……可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在超负荷地工作……所以，这次的考核，还真是挺为难的。我想……”
周晓栋这边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说好，严屹就主动开口了：“这回的1就给我好了。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在项目那么紧张的时候我还请了好多天假，挺对不住大家的。”
严屹的体谅，让周晓栋十分感动。他承诺道：“你放心，这次的考核不会影响到你的年度绩效。”
周晓栋他们从年头忙到年尾，总算几个大项目全都按时上线了，大部门的年度kpi也超额完成。看起来今年的年奖奖金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