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前几日，严屹去参加了楚正宁的婚礼。这小子去了花生网后，发展得相当不错，都已经当上了leader，下边管着十几号人。而他整个人，从形象到气场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俨然是一位英俊潇洒、进退有度的青年才俊了。
出席婚宴的宾客中，有不少是花生网的同事。他们见到楚正宁时，都直呼他的花名“展白”。严屹记得，他当初还问过楚正宁，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楚正宁说，这是他偶像古龙的小说《剑客行》中的主人公。
严屹问他：“你最喜欢的不是《楚留香》吗？还有《武林外史》、《绝代双骄》。”
楚正宁叹道：“唉！还是去得晚了些。我想要的好名字吧，都叫人给占了。”
前阵子，严屹去逛书店，正好看到了这套书。才上下两册也不厚，他便买回来打算好好拜读下。可才不过翻了几章，他就坚持不下去了。这部小说和古龙的另外几部经典作品一比，实在相去甚远。再一看，是1961年写的。原来是早期作品，难怪有些差强人意了。可这一来，严屹就更不理解了。楚正宁为什么要选这部小说的主人公？
带着强烈好奇心和求知欲，他耐着性子把这部书给看了大半。最后得出结论:如果非要说这部小说有什么吸引力的话，那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香艳。这简直可以算是一部小黄书。里面的美女不仅一个个都不爱穿衣服，而且还喜欢对主人公展白投怀送抱。
严屹被安排在大学同学的一桌。就在楚正宁带着新娘过来敬酒时，有位老同学起身说了句：“我们这几个人里，就数你小子混得最好。现在又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好福气！”
在这样的场合，听到这样的话，怎么能不叫人春风得意！但楚正宁还是客套了下：“哪里，你夸张了！”
敬到严屹这儿，楚正宁笑着对他说道：“我都听说了，你们那儿发展势头很猛。难怪你当初不肯过来！”
严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他的话，就举着酒杯说了句：“恭喜恭喜！”
新娘子凑过来，要给他点烟。严屹赶紧摆摆手：“这个我不会。”
楚正宁在转桌前，拍了拍严屹的肩，小声说道：“吴萱要转去你们的信贷部了。不认识？她老公是花生网的高管。听说，是你们老大挖过去的。她今天也来了，就在那桌……”
果然，一周后信贷部就来了新人。吴萱一来，就分走了一块重要的业务，看来很受上面器重。没几天，部门里就有了些流言飞语。说大老板挖吴萱过来，是因为考虑到后面和花生网的业务合作，还需要吴萱老公的大力支持。看来，大家的八卦能力都不弱，早就把吴萱的底细给摸清楚了。
严屹和吴萱接触过好几回。他觉得对方挺谦和的，工作又努力，从来也不提自己有个高管老公。虽然提不提都一样，早就人尽皆知的事了。
没多久，严屹就把这事儿给抛在了脑后。对他来说，吴萱就是一个普通同事，在工作上该吵还得吵。可信贷部的人，都有些忌惮她。大家对她客客气气的。但凡公开场合上，总有人会识趣地给她捧个场、叫个好。
年度考核的分数已经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员工面谈。辛苦了一年，部门业绩又不错，大家都觉得今年的奖金和期权肯定少不了。因此除了周晓栋，团队里其他人的心情都挺不错的。严屹本来也相当乐观，可在他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后,期望就直接打了折。
由于现在技术团队扩张很快，早先的三排工位都已经占满了。于是，严屹和另外一个开发就被安排坐在了hr那一排的位置。下午的时候，业务团队的一位leader跑来找hr，说这次在期权分配上一定要向银行过来的那些人多倾斜些，否则就留不住人了。
hr皱着眉头说道：“之前不是已经给他们发过一批期权了，怎么还……”她忽然意识到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场，便跟对方说了句：“我们去会议室聊吧。”
当时，坐在严屹旁边的那位开发同事也听到了。两人相视一望，谁都没说什么。那个开发是本周才来报道的新员工，人挺老实的。即使有什么想法，他也不敢多议论，顶多也就在自个儿肚子里嘀咕下罢了。而严屹也没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毕竟大家兴致都挺高的，总不能因为他听了只字片语的，就去给大伙泼冷水。但他看到周晓栋一脸愁容的样子时，心里就明白了，对于这次的年终奖不必抱多大期望。
等到面谈后，熟悉的同事相互一打听，发现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拿到期权。奖金也同样不如人意，算是勉强和往年持平。只有少部人赚得盆满钵满。有人甚至拿到了相当于十个月工资的年终奖，还被当做优秀员工的典范在部门里广泛宣传。
而他们这次的年会倒是搞得相当不错，安排在了五星级的酒店里。大老板的一番话，又让大家再度激昂起来。他说：“将来金融服务部要从集团独立出来，发行我们自己的期权。在未来，我们还要开银行！”
这话对于那些从银行跳槽过来的员工来讲，吸引力并没有多大。不过，他们已经拿到了现时的红利——公允价几百万甚至更多的集团期权。这一批最早从传统金融行业过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没等到这张蓝图的实现，就早早地离开了。
而周晓栋在这个部门呆了一年多后，也转岗了。很多leader都喜欢带着自己人一起走，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去的部门，听起来没有金融服务部这么有前景，但各方面的压力都小了不少，起码不用老是左右为难了。
本来，周晓栋并不是那种遇到问题就会轻言放弃的人，他也试图去改变金融服务部的现状。他曾经在管理会议上提出，激励政策不应该一边倒地倾斜。为此他还搬出了稻盛和夫的话，想要说服上层管理者。周晓栋恳切地说道：“公司不光需要少数的精英员工，同样需要那些兢兢业业、努力付出的普通员工。只靠显现存在感的大石头是无法筑出城墙的，必须要有很多填补大石缝隙的小石子结合在一起，才能筑成牢固的城墙。”
可惜，没有人能听进周晓栋的话。在这里，占上风的是狼性文化。
在金融服务部的内部，慢慢地分化为两派。一派是传统金融行业过来的人，而另一派则是有着互联网背景的人。一边被打着鸡血，一边感觉良好的互联网人，总觉得那些银行来的人既然会跑到他们这来淘金，就充分说明了那个看似高大上的行业也不过如此。
直到有一次，他们去参观了国内保险业巨头之一在上海的总部后，才算真正开了眼界，彻底改变了之前的看法。
这家公司，以保险起家，除此之外它的业务范围还包括投资、银行等等。其总部占地约400亩，采用了哥特式的建筑风格，给人感觉即雄伟端庄，又充满了艺术气息。而登上钟楼远眺，则更让人震憾，仿佛就置身于古典欧洲的皇家庄园中。
严屹听到跟他一起来参观的同事中，有人小声说道：“唉……来到这里一看，才发现我们园区就是个乡村大院。”
他们就好像当年的土八路一下子走到了大上海十里洋场的南京路上。要惊叹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除了那些城堡一般的大型建筑，还有隐藏在大理石墙后的豪华洗手间，以及他们中午去就餐的食堂——那里居然不限量地供应着各式中西菜品。不过，他们留意到了门口的小牌牌，上面写着“干部食堂”。这下，终于让他们找到了可以批判的地方。
有人说道：“还是我们公司好啊！从来不搞这些特殊化的东西，人人平等！”
大家都深以为然。
下午的参观同样让他们印象深刻。这里的签单中心，每一项工作都有严格的流程管控，技术手段辅助管理策略，其效率之高让人诧舌。但时间有限，他们今日之所见也不过是皮毛而已。在积累深厚的传统金融面前，此刻的互联网金融还只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只不过，这个小孩学东西很快，他不仅脑子灵光，心也很大。
经过一年的运作，金融服务部的信贷业务已经从最初地和银行合作，逐步转变为自营。随着自营业务的发展，他们需要更多的金融领域的专业人士，来搞信用评估模型、授信模型、风控策略等等。借着环球商务集团的影响力，以及随着集团上市而变得越来越值钱的股票，他们陆续招揽到一些高层次的金融人才，其中不乏海外人士。
那几年的发展真的很快，但内部调整也非常频繁。好多人来了又走，不少人升了又降。其中，有一位公司高薪挖来的海归人士才呆了不到半年就走了。
临走前，他对自己的下属们说：“这个地方的办公室政治太厉害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在国外呆太久了，才会有些水土不服。反正，对这些所谓的办公室政治严屹并没有什么感知。或许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他在这里混得很一般。
自从部门搞敏捷开发后，他就转做了产品经理。但由于他是技术出身，又不懂金融，基本上就没有多少竞争优势。周晓栋离开后，他在这里又呆了一年多。日复一日无休止的加班，早已让他精神疲惫。
有一阵子，大家闹哄哄地说要成立工会。这事儿，老板也首肯了。最后他们选出了一名老员工来当工会主席，但这事到此却再没了下文。又隔了几天，大家收到一封管理层发出的邮件，大致意思就是：我们尊重那些注重生活品质的同学，但是要把机会留给那些愿意在工作中更多付出的人。
有一次部门开员工大会，严屹的目光扫遍了全场，发现至少有一半都是新面孔。最早那批和他一起过来的同事们，都已经离开了，只唯独剩下他一个。过了没多久，他也转岗了。
几年后，金融服务部还真的发了自己的期权，要上市了。不过，最早开荒的那些员工基本都没能等到分享红利的那一刻。反倒是一些后面来的人，赶上了好时机。
后来，有人问过周晓栋：“后悔了吧？你们种树，后人乘凉。当初要是坚持一下多好……”周晓栋听了不过笑笑。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没什么好遗憾。
而严屹则从中悟出一个道理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就跟爱情一样。不是看谁付出的多。机缘这种东西，是没道理好讲的。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不是别的，而是那个他曾经错失的人。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寻到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