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按照习俗，亲王成亲后的第二天，要带着王妃去宫里给帝后请安。王府里伺候的嬷嬷一早便将秦汐需要穿的翟衣送了过来，细致的洗漱梳妆后，秦汐换好衣服去正厅和萧承煜回合。
推开寝殿的门才发觉外面早已下起了大雪，整个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天空中还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连枯树枝上都挂满了白绒绒的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王妃来到昭王府第一天便给府里带来了祥瑞，”齐嬷嬷将换好炭的手炉放在秦汐手里，很有眼力见的挑吉祥话说，“这是大吉啊。”
秦汐偏过头朝齐嬷嬷的方向笑了一下，算是谢过了她的夸赞。
“王妃，外面冷，小心着凉。”锦娘取出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抬着胳膊搭在秦汐的肩膀上，又仔细将丝带系好。
“齐嬷嬷以前就在王府里伺候吗？”秦汐转过身看向齐嬷嬷，眼里带着一丝暖融融的笑意，“总觉得熟悉，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回王妃的话，奴才以前是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的，”齐嬷嬷笑道，“前几年咱们王爷被封亲王，得陛下亲赐了现在的王府，到了年纪搬出来之后，身边一直缺一个妥帖的人照顾。皇后娘娘不放心，所以才把奴才送出宫，专门照顾王爷的起居。”
齐嬷嬷殷勤地解释着自己的身份，想要尽快和这个新王妃亲近起来。毕竟在她心里，她们都是皇后的人，自然是要站在同一个阵线的。
“原来是姑母身边的人，怪不得一直觉得熟悉，”秦汐唇边的笑意加深，“想来是以前入宫的时候见过。”
面上不动声色，握着手炉的指尖却微微收紧，本能的怀疑这件事不对。
齐嬷嬷怎么可能是皇后的人，以秦皇后的性格断然不会做出往萧承煜身边安插眼线这样的事情。
可是细细一想就明白，这个人如果不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秦皇后又怎么会允许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在萧承煜身边做事。就算那个人是皇帝，她也会给萧承煜暗示，让萧承煜用手段毁了这个眼线。
毕竟萧承煜去除的是“皇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而不是其他人。
既然萧承煜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动过齐嬷嬷，就只能说明秦嬷嬷背后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皇后，在萧承煜身边照顾，就是代表了皇后，萧承煜自然不能轻易动她。
会是这样吗？
还是秦皇后本就没有那么重的心思，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
她把身边的人送进昭王府，只是想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照顾萧承煜。毕竟一直以来她都对萧承煜视如己出，照顾有加。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形成就被秦汐掐灭了。
秦皇后只是看起来温和纯良，却不是傻。
她不会不明白往萧承煜身边安插人手，就等同于往萧承煜心里插了根刺。
即便如此，为了随时掌控萧承煜，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
“说起来上次见到王妃，已经是□□年前的事情了，”齐嬷嬷颇有几分荣幸地道，“想不到王妃居然还记得老奴，真是折煞奴才了。”
齐嬷嬷说的上次，是秦汐第一次入宫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不足八岁，除了萧承煜，对皇后的印象都极浅，又怎么会记得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嬷嬷。
但既然是套话，就算不记得，她也得编出一些细节出来。
“嬷嬷没怎么变，还是以前的样子，我自然记得，”秦汐毫不心虚地笑了笑，撑着锦娘的胳膊边往前院走，边偏过头跟齐嬷嬷说话，“嬷嬷多久没有回宫里看望姑母了，此次与我一同入宫可好？”
“奴才老了，腿脚不好，此次就不随王妃入宫请安了，”齐嬷嬷揣着手跟在秦汐身边，陪着笑说道，“劳烦王妃替奴才给皇后娘娘带个好。”
“嬷嬷放心，我一定替你带到。”秦汐收回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宫里出来伺候的，除了齐嬷嬷还有其他人吗？”
“除了奴才还有两个陪同王爷一起长大的守卫，就是玄则玄参两兄弟，”齐嬷嬷认准了秦汐是皇后的人，于是便毫无戒心地有问必答，“其他便没有了。”
“那还真是辛苦嬷嬷了。”
“不辛苦，伺候王爷是奴才分内的事情。”齐嬷嬷妥帖地回答道。
秦汐垂下眼睫，慢吞吞地踩着积雪往前走，脑海里的思绪渐渐飘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一直在宫里照顾萧承煜起居的，应该是萧承煜生母温贵人的乳母许嬷嬷。
萧承煜九岁之前一直跟生母温贵人住在承乾宫，因为温贵人心性清高，不愿意谄媚于人，所以在后宫中并不受宠。连带着皇帝也不怎么关注萧承煜，所以他们母子最开始在宫里生活的颇为辛苦。
当时就是这位许嬷嬷一直将萧承煜护在身边照顾，并将自己所有的银子拿出来贿赂皇帝身边的太监，才让皇帝想起自己有这么儿子，把他送去太和院和其他皇子一起读书。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隆泰皇帝才注意到这个看似不怎么显眼，却格外用功读书、勤学好问的六皇子。
温贵人去世后，萧承煜被秦皇后接入椒房殿，许嬷嬷也被迫调离了承乾宫。表面上似乎和萧承煜断了所有的往来，但以萧承煜的心性，只要他有了自己的势力，必然会想办法将许嬷嬷接到身边照顾。
眼下如果许嬷嬷没在昭王府，更加印证了之前的猜测都是真的。
萧承煜是因为顾及着皇后留在府里的眼线，所以才不能展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又或者说，是秦皇后不允许萧承煜身边有与他生母有关联的人。
或许这么多年，秦汐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姑母。
入宫多年都没有子嗣，却依旧能在充满算计的后宫中屹立不倒，甚至在皇帝对秦家多有顾忌的时候，还能顺利的将年幼丧母的萧承煜接到身边养着。
那些看似温良无害、毫无野心的背后究竟又是怎样的精心算计、铁血手腕。
一行人顺着下人扫出的石板路走到昭王府正厅处，台阶上的雪虽然也早已被清理干净，但也因为反复踩踏导致地面有些滑，鞋底踩上去的时候，微微难免不稳。
原本坐在正厅内喝茶的萧承煜远远看见秦汐的身影，立刻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搀扶过那片积了雪水的台阶，低声在秦汐耳边问：“冷吗？”
“不冷，”秦汐微微低眉，恰好到处地遮住眼底的一丝羞怯，声音也低低的，“手里一直握着暖炉呢。”
一直跟在秦汐身侧的齐嬷嬷笑眯眯地提议道：“今日大雪，路上不好走，王爷王妃还是早些出门吧，不要耽误了入宫请安。”
萧承煜微微点头，转身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握着秦汐的手，一步步朝正门外停放的马车处走去。
浣珠抱着个兔毛暖袖跟在两人身后傻乐，“我们小姐跟姑爷感情真好。”
走在身边的锦娘颇为无语地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是王爷和王妃，下次再敢说错就去雪地里罚站。”
“哦。”浣珠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低头往前走，连玄参偷偷跟她打招呼都没看见。
齐嬷嬷一直将两人送上马车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走进马车的一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撒开手，一人一边靠坐在马车箱坐上，都是一脸疲惫。
车厢微动，木质车轮缓缓压着积雪在马路上行走，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秦汐的脑袋靠在一侧的窗棱下，抬手掀开厚厚的遮风帘，垂眸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长街，确定身边没有其他人，才懒散地瞟了一眼身边的萧承煜，“你特意安排这一出，就是想让我帮你除掉她？”
就算齐嬷嬷在昭王府有天大的本事，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嬷嬷，若不是萧承煜故意安排她在新婚之夜贴身伺候，齐嬷嬷又怎么能轻易被秦汐注意到。
昨晚萧承煜说过府里的亲事是管家在安排，但是从她踏入昭王府大门开始，一直扮扮演管家角色忙东忙西的人都是齐嬷嬷，若不是萧承煜授意，她又怎敢如此僭越。
不过是想尽快引起秦汐的注意，借她的手除掉这个碍眼的细作罢了。
毕竟有些事萧承煜不能做，但是身为秦皇后亲侄女的秦汐却可以做。
萧承煜抬起视线，有几份意外这么快就被她察觉了目的，但看过去的时候眼里还是存了一丝笑意，“你也可以不用去做，只要每日与我做‘夫妻恩爱’就好了。”
“谁说不除掉她就一定要跟你扮什么恩爱夫妻，”秦汐收起挑着遮风帘的手指，慢悠悠道，“金陵城里有许多夫妻都不和，还有一些官宦老爷独宠小妾，不与正妻亲近。”
说到这里，秦汐似乎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道：“要不我想办法给你搞几个漂亮的小妾，这样齐嬷嬷就不会一直盯着我们了”
“你若是没有子嗣，母后会允许昭王府纳妾吗？”他将手肘搭在锦绣团枕上，单手撑着额角，唇边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还是你想要先帮我生个”
萧承煜倏然闭嘴，侧身躲了一下。
套了锦缎布套的铜制手炉毫无预兆地砸在马车车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前面赶车的玄参立刻转过身大声询问：“怎么了，王爷没事吧？”
“没事，”萧承煜的声音带着笑，“好好赶你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