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浣珠和锦娘立刻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守在秦汐身边。秦汐也只好重新拿起遮面团扇,挺着脊背坐在床榻上,一丝不苟。
喜娘尽心尽力地指引着两位新人完成了接下来的撒帐、合欢酒等必要程序之后,才又带着众人退出去。
浣珠懵懵懂懂地跟随嬷嬷们往外走,心里只惦记着出去之后要找人给秦汐送吃的。锦娘却有几分不大愿意离开,甚至想要留下照顾,最后还是被喜娘拽着胳膊拉走了。
屋内只剩下了萧承煜和秦汐两个人。
秦汐歪头越过扇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略松了口气,放下扇子揉了揉手腕。
成亲太累了,她以后都不想再嫁人了。
再抬头的时候忽然发觉萧承煜竟然也在喜房里,此刻正靠坐在一侧的窗沿下垂眸看书。
身上还穿着那件金丝祥云的喜服,腰间的丝绦方才撒帐的时候被喜娘松开了,还没来得及系上,衣裳略显宽松,整个人减少了一丝严肃,增添了一丝慵懒。
秦汐的视线微微顿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抛去他俩曾经互相挖坑又互相利用不算,单看皮囊的话,这个人还是很好看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秦汐靠在身后漆木雕花的床框上瞟了萧承煜一眼,“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回去?”萧承煜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反问道,“回哪去?”
秦汐缓缓坐直身子,眼里不动声色地添了一丝戒备,“回你自己的房间啊。”
萧承煜慢放下手里的书,单手撑着额角,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今日是你我的大婚之日,我自然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你胡说什么?”秦汐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指探向自己腰间。
那里有一把手指那么长的弯刀,小时候秦凌从西境给她带来防身用的。虽然小巧,但却十分锋利,轻轻一划就足以见骨。
“那么紧张做什么,”萧承煜将手肘搭在案几边缘,眼里带着几分笑意,“怕我欺负你不成?”
“谁怕你?”秦汐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凉飕飕地笑了一声,“我自小就跟在父兄身边习武,身手怕是比你身边的玄则都要好上许多,我会怕你?”
“没有就好。”萧承煜重新拈起桌面上的书,慢条斯理道,“今夜大婚,外面多少嬷嬷奴才守着,若是我今晚走出这扇门,明日一早就能传到父皇母后那里去。父皇还好,或许不甚在意,但是母后若是知道了我新婚之夜慢待了你们秦家的女儿,估计会想方设法逼着我同你”
他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地继续道,“所以,忍一下吧,反正用不了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秦汐松了口气,一直在身后抵着弯刀的手指缓缓放了下来。
有话不早说,害得她白紧张了那么久。
正门外响起几声很轻的敲门声,待萧承煜应声之后,王府里的小厮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细细地面丝。
秦汐立刻摆正坐姿坐好,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
萧承煜从书里抬起眼,视线落在不远处一本正经坐在床沿处的秦汐身上,许久才浅浅地挪开。
眼底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唇角却抿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小厮将面条放在案几上,低声说了句“王妃轻慢用”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待小厮把寝殿的门又重新关上,秦汐才松了口气,抬眸看向桌上的那碗面,又瞟了一眼不远处面无表情翻书的萧承煜,略有些不好意思道:“给我的啊。”
“嗯,”萧承煜的视线始终落在书页上,语气很淡,“我已经吃过了,顺手让小厨房给你留的。”
“哦,”秦汐捏着筷子挑了挑碗里面丝,自言自语道,“这么巧,还是我最喜欢的云吞面。”
坐在另一侧的萧承煜依旧垂着眼皮看书,没有答话。
低头的咬面的时候,秦汐才察觉头上的凤冠珠翠实在是有些碍事,不得不暂时放下筷子,抬起手取头上缀着琳琅珠翠的凤冠。
低着脑袋弄了好一会,都没成功取下来。
秦汐下意识觉得不对,疑心喜娘为了让凤冠更为牢固,是不是把自己的头发都固定在上面了。弄了半天无果后,只得探出指尖在头上仔细地摸索着能固定头发的可疑物体。
身侧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秦汐偏过头看到萧承煜的身影,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下一瞬萧承煜探出手,一手扶着秦汐的脑袋,另一只手轻巧地将固定凤冠的珠钗取下,三下两下就将那个令秦汐头大的凤冠取了下来。
如墨一般的青丝缓缓滑落,几缕漆黑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刺绣精美的红嫁衣上,无言的增添了一丝妩媚。
秦汐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颇为客气的给萧承煜道了个谢。
萧承煜握着凤冠的手指微顿,低声“嗯”了一声,转身将凤冠放在了梳妆镜旁边。
无冠一身轻的秦汐手脚利落地捏着筷子挑开面条,属于面食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从早晨饿到晚上,秦汐早就前胸贴后背了,一碗云吞面很快就被她鼓着脸颊吃光,连汤都没剩下一点。
放下筷子,秦汐满足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漱口。
靠近窗台的另一侧,重新坐回去的萧承煜放下手里的书,似乎在怀疑她没有吃饱,“需要再给你要一碗吗?”
“我又不是我们家后院的阿呆,”秦汐捏着杯子抿了口茶,“一碗就够了。”
萧承煜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书页上,忍住了没去问“后院的阿呆”是谁。
“你的身上的喜服是我们秦家的楚夫人送来的吗?”秦汐好奇地偏过头看了萧承煜一眼,“倒是没看出来,我堂兄当年的衣服,你穿着也很合身。”
“嗯,”萧承煜点头,“楚夫人提前来昭王府知会了一声,说是你的嫁衣出了点状况,可能和我的不太能搭得上。府里的管家觉得成亲是大事,不可马虎,便将楚夫人送的喜服接了过来。”
秦汐拈着杯沿点了点头,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昨日楚夫人在秦府忙了这么久,居然还不忘安排昭王府这边的事情,不愧是秦荣府的当家主母,处理什么事情都能有条不紊。
招呼外面的奴才收拾完桌面,秦汐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坐在床沿上抱着被子打了个哈欠,“你不睡我可睡了啊,昨天被祖母拉着说了一晚上的话,困死了。”
萧承煜捏着书的手指僵硬了一下,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喜床那边便没了动静,萧承煜缓缓地抬眸看过去,视线微顿。
秦汐没有换下喜服,甚至撒帐时候解开的丝绦又被她原模原样的系好了,身上穿着那件绣着繁复精美金丝祥云的喜服侧躺在床榻上。
脑袋埋在软枕里,乌黑的发丝摊在缎青色的锦被上,一张素净的小脸白皙细致,睫毛安静的阖着,就这么毫无防备之心的睡了过去。
萧承煜收回视线,垂眸捏了捏书脊。
明明方才还对他满怀备的人,转眼就会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乖乖收敛起身上所有的刺,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
知道他自私又卑劣,却又笃定了他不会趁机伤害她。
将手里的书随手丢在案几上,萧承煜斜靠着窗边的软塌扶手,半垂着眼皮看向窗格外微微发暗的天色。
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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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刚到卯时,窗外便已经开始有了微光,伺候洗漱穿衣的奴才们也陆续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静静地候在寝殿门外。
萧承煜捏着本书,俯下身子用手指碰了碰床上的被子。
床上的人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没有理会萧承煜较为含蓄的叫人起床方式。
萧承煜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探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秦汐露在锦被外的胳膊,声音很低,“起床了。”
秦汐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一脑袋浆糊地眯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顿了须臾,她瞬间清醒过来,迅速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低着头爬下床。
隐隐有一丝尴尬。
萧承煜松了口气,掀开衣摆坐在床沿上,从案几上摸到秦汐昨晚取下的珠钗,毫不犹豫地在手心里刺了一下,暗红色的血滴落手掌的一瞬间,掀开了床上的锦被。
秦汐立刻别过眼睛看向别处,莫名的觉得好像更尴尬了。
待床上的血迹略干了一些后,萧承煜才起身推开门,示意外面的奴才给秦汐梳妆,自己则转身离开了寝殿,走向另一侧的书房。
锦娘和浣珠迅速推门走进房间,见秦汐的脸色毫无异样,都不自觉微微松了口气。
“王妃,奴才伺候您梳妆。”锦娘接过婢女手里的铜盆,轻轻地放在了盆架子上。
秦汐应了一声,起身走向梳洗台,低头洗脸的时候,视线无意间瞟到床畔处,落在了其中一个掌事嬷嬷的身上。
屋内的婢女虽然都称呼她为齐嬷嬷,但是看她身上的穿着和昨晚萧承煜对她略显恭敬的态度,好像又不只是一个嬷嬷这么简单。
眼下齐嬷嬷正在铺床,看到床上的痕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立即命人将床上的被褥换下。
淡淡地收回视线,秦汐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像萧承煜故意弄脏床铺,不只是单纯的为了在昭王府掩人耳目,而是专门做给她看的。
一个掌事嬷嬷而已,至于萧承煜如此谨慎对付吗?
还是齐嬷嬷和李萱一样,是隐藏在昭王府里的暗探。
如果真的是这样,依着萧承煜的手段,应该有几百种方法能不动声色地除掉她,根本不会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为非作歹。
除非,将齐嬷嬷安插进昭王府的人,身份远在萧承煜之上,并且是光明正大往他身边丢了个眼线,让他想动手都不能。
秦汐端坐在铜镜旁,透过镜子看向身后那个忙活的身影,睫毛缓缓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