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日焰火
江明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慕白带去了海边。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海边的夜风有点冷。
慕白走上栈桥,仅仅几步后,他就停住了,然后站在海风中,久久注视着那个等待自己的人的背影,然后他握紧拳,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转身离去了。
他不出现,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不但不讨厌简云深给他准备的生日,相反,他从未感到如此惊喜过。
就是因为这份惊喜太陌生,更加让他感到不安,他必须马上控制自己中断这份陌生情绪的继续。
慕白坐回车里,放下车窗,又看了一眼那个远远坐在栈桥尽头灯光里的人,满眼尽是复杂。
“回去吧。”
江明错愕地看着下达指令的慕白。
慕白的心曾经是一块完美坚硬毫无破绽的岩石,他感觉到了简云深已经一点一点地凿了裂缝,悄声无息地把根系伸了进去。但他不能允许简云深继续渗透进自己的心,否则,一旦对方彻底抽离,自己就会支离破碎。
不能是这个人,不能发生这种事。慕白开始给自己的程序下指令——格式化,必须全部格式化。
此时江明的手机响起,他接了起来。
“慕总还在忙么?”
简云深的声音从那端传出,有点讨好,也有点焦急。
“嗯。他还在忙。”
江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还在看着窗外的慕白。
“那我再等等吧。”
慕白升起车窗,用手指敲了敲江明的座椅靠背,对他说:
“我有份重要文件落在公司了,你去帮我取一下。然后直接送到我家。”
江明被赶下车,十分莫名,而且他死也想不起来是什么重要文件,但他现在不敢问,他怕惹火上身。
夜已深沉,气温骤降。
“先生,这已经过了四小时了,主菜还上么?”
适应生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寒冷的倦意,但他依然毕恭毕敬地询问简云深。钱给得多就是好,即便冻成这样,也丝毫没有怨气。
“上吧。”
简云深已经不看表了,手上那块慕白送给“许忆北”的表已经快被他看烂了。
洋人大厨把正宗的法国料理亲自端上来后,简云深冲他笑了笑,并表示了感谢。
“merci!”
简云深切开主菜,吃了一口,很好吃,但就是越吃越苦,小羊排是苦的,奶酪是苦的,面包是苦的,酱汁是苦的,佐餐酒是苦的。
吃到最后,连餐后的巧克力熔岩蛋糕都是苦的。
简云深独自喝完一瓶红酒,走到栈桥最前端,面对茫茫大海,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用烟头点燃了引信。
瞬间,整个栈桥上火树银花,焰火漫天。
美得像个天堂,同时,冷得像个地狱。
简云深叼着烟,跨立在栈桥上,眯着眼,抬头仰视着被烟火燃亮的璀璨夜空,觉得此情此景很讽刺。
果然,自己在慕白心目中还是毫无地位啊,就连花的心思都如此一文不值。
“啊——!”
他对着夜空,大海和焰火怒吼,声音带着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体温太低,还是因为慕白太冷。
简云深此刻的心情也如同焰火一般,只不过是白日焰火,没有绚烂璀璨,只有浓烟滚滚。
但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背后不远处的环海公路上,一辆迈巴赫悄声无息地已经在那里停了四小时。
他等了四小时的人,就在咫尺天涯的地方,看了他四小时,也同样看到了这场两个人心中的白日焰火。
“慕总,又是许先生的电话。”
江明拿着闪烁着许忆北名字来电的手机展示给慕白看。
刚刚在餐厅落座准备吃午餐的慕白表情先是明显兴奋了一下,然后情绪戛然而止,他皱了皱眉,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接。
他开始躲着简云深,并用尽全力在与一切跟简云深有关的欲望作斗争——想跟简云深说话的欲望,想见简云深的欲望,想拥抱简云深的欲望,想亲吻简云深的欲望,想扒光简云深的欲望,想念简云深的欲望。
他觉得只要用毅力拉开跟简云深的距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到之前那个游刃有余,完全不会失控的慕白。
“喂,许先生,慕总人现在在美国出差,暂时没办法接您的电话。”
江明接起电话,编了个滴水不漏且可持续使用一段时间的谎话。
电话这边的简云深眼神一暗,挂掉了电话,然后冷笑了一下——十分钟前,他眼睁睁看着慕白和江明走进慕氏楼下的餐厅。
在美国出差?呵呵。
到刚才为止,简云深已经整整两周没见到慕白了。不然他也不会神经质到想来慕氏“巧遇”一下慕白。
生日后,他以为会等来慕白的解释,但并没有。别说没解释了,连慕白都没了。
刚从雪山回来时他约慕白,慕白还是亲自接电话,但每次都推辞说没时间。逐渐地,慕白就连电话都不亲自接了。怕是再打下去就要没人接了。
俩人别说进一步更亲密关系了,之前那些暧昧时期的玩乐运动都完全没了,连人都见不到了。关系从火焰山一下子堕到了北极圈。
啵也打了,床也上了,人也疯了,简云深以为目前的阶段就算够不上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全面胜利,也至少能达到诺曼底登陆的程度,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慕白的敦刻尔克大撤退,以及之后艰苦卓绝的莫斯科保卫战。
这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渣男!
时间在渣男慕白的躲闪中挨过了一个月。
其间正好经历农历新年,付哲奇让简云深去家里吃饭,他找借口没去,一个人躲在浅湾房间里,看着窗外夜空被节日的烟火点亮,暗淡,再点亮。
简云深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
之前慕白也经常长久消失,但那时候俩人之间除了一纸合约什么都没有,但现在这个情况慕白消失,意思不言而喻。
是细节不够伤人?还是敷衍不够明显?何必逼着对方扯下最后一层遮羞布?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话不用说透,很多事不用做绝,看态度就该有所觉悟。
这时简云深才意识到,生日那天慕白没来,不是有事,根本是蓄意。
想到生日夜被冻得冰凉的心,他不禁冷笑一声。
简云深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按照被抛弃处理,并且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觉得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浅湾搬出去。
现在还住在这,不合适了。不仅触景生情,还会勾起念想,太贱了。
简云深什么都没带,然后把钥匙丢在茶几上,叫了辆车,静静地离开了。
从“美国出差”回来后,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慕白发现简云深不再联系江明了。
他有点慌了,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可他毕竟是慕白,他始终保持着克制和冷静,哪怕是表面上看。
“慕总,他……他好像从浅湾搬走了。”
江明怯声报告,但心里却觉得直接搬走这行为还挺带种,反正跟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之前那些人即便被慕白冷落,也能拿着慕白的钱,心安理得地在慕白的房产里堂而皇之地住到合约结束。不过,就包养关系而言,这样不是更正常么?反而是现在这个人的行为有点莫名其妙。江明忽然也有点搞不懂了。
“知道了。”
慕白的声音依然毫无起伏。
“需要我问问情况么?”
“不用了。”
江明松了口气,推门而出。
慕白愣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然后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小时,但始终还是没有按下通话键。
他把手机攥在手里,然后忽然把手机砸了出去,手机粉身碎骨,如同他此刻的情绪。
震怒的慕总像是个惊雷炸碎了所有员工的对他以往脾气认知。当天慕氏的气压低到大家上厕所都是遛着墙根走,见面都不敢彼此打招呼,连打字都不敢发出声音。
江明更是惶恐至极,一直坐在工位上出冷汗。
当天晚上,慕白回了浅湾别墅,一个人。
他把车停在那个曾经数次等待简云深的位置,下车后,靠着车身,看着二楼简云深卧室如今黑洞洞的窗户,抽了整整一地烟头。
失恋的时候就要找人倾诉,对简云深而言,这个人必然是付哲奇。
“你是个怨妇?还是我像个闺蜜?大老爷们是没人搞还是没酒喝?失恋了就再找一个,他不要你,有的是人要你,这么娘们吧唧的哀怨有意思么?”
付哲奇看着简云深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表现出十足的嫌弃。
“你不娘,你最man!有本事系鞋带别用蝴蝶结!”
简云深虽然也挺烦自己这么一副嘴脸的,但怼付哲奇还是要怼的。
是啊,谈也谈了,玩也玩了,睡也睡了,爽也爽了,这时候哭哭啼啼唧唧歪歪确实不像个爷们。
不就是被甩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爷们的简云深当即站了起来,振臂高呼,表示自己要翻篇。
付哲奇一听大喜,当机立断决定庆祝一下。
“走,爸爸带你浪去!咱找个长得像慕姓渣男的鸭子搞一搞,以形补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