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想好了?
顾棠拢了拢冷风中的外袍,却是魏黯抱着她更紧,更贴近些。
顾棠想了片刻,问说,“我都死了,你还攒聘礼做什么?”
魏黯轻轻呵笑了两声道,“我们见的那样少,你与我本就是远方朦胧的梦罢了。
我那时对你死了的事情,没有更多的感受。因我自己也日日朝不保夕,我父母死了,教我骑马的方大伯死了,替我做弓箭的廖爷爷死了,甚至和我年岁差不多,与我一起最初在后勤做杂活的王奔也死了。”
他难得陷入如此悲痛的沉思中,慢慢道,“每天都要面对前一天见过的人可能再也见不着了的情状。所以,你的死,便没有那么痛彻心扉。”
他又伸手摩挲顾棠的后颈,继续笑道,“为你四时八节挑贺礼,是我幼时养成的习惯。当我真的反应过来,你死了,我回到京都也见不到你时,是荣钦第一次问我,是否对安和侯府的嫡女情根深种。”
“我不知如何回答,所以闲时便反复想这个问题,却觉得庸人自扰。”
“那之后,我才觉得甚是遗憾。”
“也许按部就班的我们依照婚约成婚,可能志趣不合,可能活成大多数贵族夫妻般只是利益为先,甚至可能活成一对怨偶。”
“但你活着,尚且有许多也许。但你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他吻了吻顾棠的侧脸,呢喃道,“你不知,当我那日确定你还活着时的欣喜,那是峰回路转的劫后余生。”
他捧了顾棠的脸说道,“从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是我未来人生全部的执念了。”
他笑笑,道,“但我却一直觉得,你对我薄情寡淡,未曾有一份真心。”
他蹙了蹙眉角,笑道,“你演的真是太好了,好到连眼神都坦然无状。”
顾棠却歪歪头,唇边含笑,道,“我自八岁起,便学着演别人,当然能演的好。”
她叹了口气,又难得觉得害羞,便将头再次埋到魏黯肩头,提起自己幼年的事情。
她轻轻叹说,“家里的事情发生的很仓皇,我尚没有觉知时,一切都改变了。”
她从未回忆过这段惨痛的前尘,一想起仍有些东西扯着心底阵痛,魏黯将她抱的很紧,熨帖的温暖平复了顾棠的痛楚。
她继续道,“我那时并不想活了,一夕之间所有人都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真不懂爷爷为何偏要我扮作哥哥,我才不想要做什么侯爷,我只想要亲人活着。”
“我试着寻死好几次,次次都是八角救我。他虽然恨自己妹妹替我殒命,却着实是个心底良善之人。”
“乳母将你那几封信递给我,要我看看,这世上仍有你等着我,我应该活下去。”
魏黯料想她受了许多苦,却不曾知道是这般的百转千回。他心底亦被扯得生疼,对阿漓怜惜更甚。
顾棠的眼泪蓦然划过眼角,她也不管,继续说道,“我是靠着你说要我等你才活下来的。”
“但两年后,我真的准备好时,我心底当然明白,我其实再也等不到你了。”
“等着你的其实是顾霏。我不知道你一直想着我,我以为我大约只是你璀璨人生的一个注脚,早就过去了。”
“我除了问心无愧般,又能怎么样呢?”
听及此,魏黯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走到今天的地步,当真是太不容易了。
即便如今崇恩寺外,强敌环伺,圣心针对,想杀他们两个的人不知凡几,但此刻他们赤诚坦然,心意相通,已是人生最好的事了。
但,仍稍显不足。
夜深了,魏黯拢着顾棠,说道,“阿漓,皆过去了。我们会永远如牢狱中那日一样, 牵着彼此的手的。”
顾棠沉默着点头,却是握紧了魏黯的手。
半晌沉默。
魏黯开口道,“我要回北境去了。”
顾棠心底早就料到此节,旋即确定说,“你想好了?”
魏黯在暗夜中默默点头,说道,“想好了。”
许多年后,无人知晓那并为二圣的两位开国帝王,并非一开始就存了窃取皇位,改朝换代的心。
他们是为了挣脱于现状,真的和对方在一起,才选择去做的这件事。
任何传奇背后的原点,终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若他们二人知道,后人曾给他们立传,着力书写他们对天下苍生的广阔慈悲和对重启盛世的坚决心念,怕是会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笑意。
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重启盛世。
他们行到此刻,当曾怀抱这样的理想。
但在今天之后,他们想要的,无非是真正站在对方身旁。
顾棠沉默后,莞尔笑说,“京都事,我会帮衬着老侯爷替你回转。”
魏黯却道,“聚人心为上,党争为下,你别牵扯太深。”
顾棠片刻间已想明白了他的筹谋,在心中暗叹他的豪情和理想,当真是十分张狂。
她开口问说,“你要引北入西,御北境,伐西境,以声势倒逼天子退位?可西北两地已有三百年未曾归临我朝了,你这做的已经不是改朝换代,该是统御四海了。”
她笑着揶揄道,“魏世子可是步子迈的太大了些?”
魏黯却难得露出些少年人的高傲与自负来,一双眼眸在夜色中清明无碍,分外撩人。
他呵呵笑说,“侯爷也还年少,当有些志气才是。本世子向来一不做,二不休。”
他沉溺着眼眸中的柔情,对顾棠道,“怎么样,侯爷可愿与我并肩,游戏此局?”
顾棠怎么会拒绝这样的魏黯呢?
这样满身皆是风华淬炼出的傲骨与情志,她拒绝不了。
于是,顾棠闭着眼睛,轻轻在魏黯唇上吻了一下,笑说道,“娇娇儿的心愿,本侯当然要满足。”
魏黯冷哼一声,旋即细细吻上她的唇。
唇齿间清冽逼人的气息惹得顾棠神志渐渐模糊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魏黯已拆了她的束发,扯开了她的衣襟,将她抵在了墙边。
顾棠没好气的骂说,“你昔日与言淮说的,非礼而合是什么罪,你自己不知?”
却是魏黯不肯放过她,唇边含笑,蹙眉质疑,“非礼而合?侯爷如今是想与我说牢中一切皆是假的了?”
顾棠哑然犹豫。
却是魏黯讨好似地又啄了啄她的唇,一把嗓子沉溺的叫了句,“阿漓。”
然后,秋风拂过夜色,红烛帐暖,春宵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