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你便早日回来接我
顾棠醒来时，窗外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十月的山上已经冷的逼人，她那刚刚伸出云被的光洁手臂瞬时泛起了鸡皮疙瘩，冷得她牙齿抖了抖，又缩回了被子里。
却是魏黯在她身后贴过来，伸手将她揽回了怀中，一双星目泛着慵懒，笑道，“想是天亦怜我悲苦，便多留你陪我一日。”
顾棠面颊尤泛羞赧，想起昨夜魏黯的放浪，却是伸着胳膊肘推搡着他道，“悲苦？世子还要不要脸？”
魏黯一双眼睛已经清明过来，泛着精光，伸手自顾棠颈侧一摸，笑着揶揄道，“侯爷也不遑多让。”
说罢，又伸手将移走的顾棠又捞回身侧，安抚似地说了句，“莫动了，雨下的好冷，贴着暖和些。”
顾棠心里翻过个白眼，却还是乖觉地任他抱着，后背却贴近了他的胸膛。
她的皮肤向来娇嫩，故而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他胸前的粗糙。
那是一道极长的疤痕，像是从魏黯的左肩顺着胸口一直斜切入腰的刀伤，因年岁久了，疤痕已褪去了肉粉色，更显狰狞可怕。
顾棠忽然翻身正对着魏黯，伸手摸了摸他胸前的伤疤。魏黯一把攥住她的左手，问道，“怎么？吓到你了？”
确实吓到她了。
她实属想不到，那样完美似谪仙的一张脸下却是这样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除了这一道颀长的疤痕外，他的双腿、后背、后腰、大小胳膊加起来林林总总不下于十几道伤痕，甚至尚能分辨出来自于不同的兵刃。
至此刻，她方对魏黯在北境走过的那些年，有了深切的感受。
那确是以命相搏的十几年。
他走时，尚是半大的孩子，回来时，却是乾元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骠骑将军。
京都无人不羡慕他的年少高位，手握重兵，却甚少有人思考过他付出的代价。
顾棠眼睛有些发酸。
魏黯却探头吻了吻她的唇，笑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从士兵到将军，没有一个人不这样。都不是什么致命的伤，莫要伤心了。”
顾棠想他这就是纯粹在哄她了。
那样长的伤疤不提，单是他手腕与脚腕被镣铐磨出的痕迹，便知道他被敌军俘获过，并且遭过不小的虐待，哪里是什么小伤。
她在心中叹一口气，然后主动环上了他的脖子。
魏黯显然没想到顾棠会如此亲昵的对待自己，明明昨晚她尚且有诸多推诿，不肯好好开口喊他几句好听的。
他亦环上顾棠的腰身，说的分外轻松道，“难得侯爷这般主动，某真是惶恐啊。”
雨落得更密了，点滴雨丝敲在窗檐上的声响，遮掩了室内的一片旖旎风情。
顾棠比昨日更主动投入，引得魏黯食髓知味，不肯轻易放过她。
两人在房内痴缠了半日，至午后方才真的起身穿戴。
顾棠又裹起了那副束胸，挽起了秀发，恢复成了京都风华淡然间最清巧的那位侯爷。
只有魏黯见过她暗夜里的风情，与此时的清俪，混合着某种神秘的撩人气息，引得他分外遐想。
他暗叹自己没用，平素再冷静淡漠，见到顾棠瞬间便丢盔弃甲，犹如稚子，委实丢脸。
顾棠已换好了全副行头，开始细细帮魏黯梳起头发来。
清室焚香，静谧无声，唯有他们交缠的呼吸提醒着彼此，珍惜这片刻的温存。
顾棠的手艺很好，是昔年与乳母逃难时学会的，她梳的很认真，将身心都放在魏黯的无端发丝上。
他从铜镜映出的画面中看着她纤细的手，穿梭于他的发间，忽然很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他们若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这若只是个平凡的午后就好了。
可惜，离别在即。
此去北境，九死一生，他昨晚虽说的豪情，但向来逐鹿之事，没有保票。
他实不知，他还能不能有活着再回京都见她的一天。
他也不知，她在波诡云谲的京都，能不能独善其身？
可落子无悔，他与她只能向前。
顾棠挽了男子成婚后最常梳的盘髻，替他带上了玉冠，横插了昨日自己头上的那根簪。
魏黯那圆通内敛的气质更衬他得如玉清隽，艳世满盈。
饶是顾棠也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他生的好颜色。
但好颜色怕是他身上最不起眼的优点了。
她收回了对他的打量，开始烹茶。
魏黯仍望着她，她的动作神情，含笑的嘴角，与弧度优美的侧颈一齐衍化出一段风情，收进了魏黯的心尖。
他当然知道她是美人，却仍摄于这片刻间的惊魂中动弹不得。
顾棠将茶盏推给她，开始与他聊起了正事。
正事便不风月，故而魏黯眉宇间含了些不悦。
这仅有的最后时刻，她还要与自己说两党局势，天下归心不成？
却不料，顾棠谈起了言温。
言温尚且不知顾棠身份，只将她当个男子来喜欢。
言家那个药人的部族尚在西境有繁衍，若能借阿灵之手收复洛虞族当能兵不血刃的夺下西境话语权。
故而，顾棠决定仍与言温虚与委蛇。
魏黯的不悦怕是要冲出天际了。
顾棠却是白了他一眼道，“你同个断袖吃什么飞醋？”
魏黯蹬了她一眼，道，“言温不是白目的。他表面板正，内心却叛逆极端。若哪天他知道自己从头到尾看走了眼，怕是要对你不利。”
顾棠却冷笑说，“不利？那他也要有些本事。言淮挡在中间，他若动我，我必让他安平侯府兄弟反目，至此陨落。”
魏黯却又道，“以及，我等了十几年，放才能陪你几日。我走了，言温却能日日和你呆在一处，我怎么想都觉得窝囊。”
顾棠呵呵笑说，“那你便早日回来接我。”
那你便早日回来接我，是顾棠想了千万句与魏黯告别的话后，说出的最普通的一句话。
只要他平安回来，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魏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沉沉点头。
顾棠在这天傍晚滂沱的细雨中独自下山。
魏黯撑着伞站在崇恩寺的高台上，直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渺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在萧瑟秋雨中望着氤氲雾气的山间，万里山河，皆匍匐在他的脚下时，他想要的却只是顾棠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