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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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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阴雨密布,露重秋寒,顾棠已换上了毛领子的厚衣服。

    今日是十月初一,她的生辰。

    魏黯自上月初进了崇恩寺祈福,她近乎隔三岔五便夜探寺庙。两人或执棋对弈,或展书共读,或烹茶清谈,或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偎依着对方取暖。

    她的生命中,从没有过这样安逸祥和的生活。

    八岁之前,她是懵懂娇憨的侯府千金,被花团锦簇包围着,魏黯对她是别人口中的遥远未婚夫,她书信里的朋友。

    后来的日子里,那些点墨间传递出的关心和爱护成了她活着的信念本身。

    她做好了断头流血的无畏准备才回到侯府女扮男装承爵的。

    她埋藏了顾漓的一切,从没奢望过自己和魏黯会有这样安稳地心意相通的此刻。

    他们幼时的交往很片面短暂,她曾怀疑过,自己对于魏黯的看法中是否夹了太多年少时候的有色眼镜。

    她凭着本能和真心在魏黯绝境的时候张开双手拥抱他,留住他,拯救他。

    可若她有一天发现魏黯并非是她想象中的样子,他与她性格不合,观念不同,该当如何呢?

    魏黯知晓她的忧虑。

    他从一开始就表明过,他对顾棠的爱,起于幼年的念想,却成于如今的执念。

    若有人曾看过这样艰难中仍努力生活的阿漓,知晓她是这样弘毅而聪慧的女子,谁能不爱上她呢?

    他分得十分清楚,他喜欢幼年与自己有娃娃亲的阿漓妹妹,却是刻骨铭心的爱着扮作安和侯爷的顾漓。

    所以,他十分耐心的等着她,放下自己的忧虑,真正的拥抱他。

    魏黯昨日给顾棠传了一封信,让她今日按图索骥,去青龙大街的鼎盛钱庄,带着根雕取生辰贺礼。

    顾棠不曾想,如此被圣上紧逼的时刻,他身在寺庙,尚能设计如此繁复的生辰游戏。

    她翻出了黄花梨木盒子里的那块根雕,摩挲在手中,第一次看的仔细。

    那是一块异形根雕,既有些像鹿角,又有些像珊瑚。

    她一个人驱车前往鼎盛钱庄。

    这是坐落在青龙大街最繁华之地的一处三进院子。乾元富贵人家皆在此处有生意,掌柜姓朱,是个号称“万事通”的中年男人。

    朱掌柜迎着顾棠进府,笑问侯爷今次是取钱还是存钱。

    顾棠摆摆手,将那根雕拿了出来,对他道,“今日突然想起来,幼年家中亲友曾在贵庄存过些精巧小屋给舍妹,我今日想取走。”

    朱掌柜看着她拿出的那半块根雕,眉头微挑,问道,“侯爷今日,全都要取走吗?”

    顾棠愣了愣,心说不就八岁那年魏黯存过一些哄自己的精巧小物吗?

    不多时,她看着在庭院里逐渐堆砌成一堆小山的大小礼盒,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朱掌柜亲自捧了礼品单子呈给顾棠。

    顾棠挨个看了,从魏黯去北境那一年开始,每隔几个月便会有一件东西被记录下来,直至昨天仍有进项。

    从游戏把件,到珠宝首饰,字画书法,再到金银瓷器并家具陈设,种类繁多,件件皆是出自名家的珍贵之物。

    她甚至在这个礼单上看到了前朝几位名声显赫的大书法家的真迹和某些历史古籍中曾记载过的传世画卷。

    她蹙着眉毛问说,“这是全部吗?”

    朱掌柜笑说,“写在令妹名下的物品就这些了,除此之外,尚还有几十间铺子和大笔银钱。”

    他补充道,“这是安靖侯府的魏世子这些年遣人陆续存的。”

    他笑得暧昧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年世子尚小时,背着侯府人自己来鄙庄为令妹开了户头,惊得我父亲忙去侯府禀告,安靖老侯爷却说,他自己要攒老婆本,你便让他攒着。”

    他叹叹又说,“谁知府上嫡女去的那样早,真是可惜了世子一片拳拳之心。”

    顾棠哑然吃惊,却听得朱掌柜继续将一整个紫檀木箱交到顾棠手上,说道,”这些年,世子每添一件物品,便有一张字条一并传来,父亲与我便收集起来,想着哪日世子可能要用的。“

    顾棠心中汹涌着难言的情潮,她打开木箱随意抽出几条来看——

    庚子年十月初一,赛西湖边淘金砂几许,收满一罐,贺阿漓十岁生辰。

    辛丑年十月初一,胜罗支缴获祖母绿宝石数颗,亲绘鸾鸟图,制头面首饰一套,贺阿漓十一岁芳龄。

    戊寅年十月初一,猎狼得牙,亲制护身短刀,贺阿漓十二岁生辰,音容犹在。

    ……

    甲辰年六月初六,边境大胜,上赐黄金百两,存于此,寄于阿漓泉下相用。

    戊亥年正月二十二,购辰州王氏香铺,添妆于此,赠阿漓。

    ……

    ……

    顾棠一条一条翻看过去,仿佛看到魏黯过去十数年于夜灯下独自记录这些语句的场景,落寞而淡然,含笑而怅惘。

    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两眼禁不住流淌出的泪水划过眼角,流淌向下。

    这是魏黯全部的深情。

    他真的,从没忘记过她。

    即使在他知晓自己死亡的消息后,仍未曾有一刻忘记她。

    他将生命中所有的丰盛美好之物都存在了这间钱庄里,连同他那不能再言说的情思,一并寄给了在冥府的而自己。

    他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怀念她,怀念那个安和侯府的糯米团子。

    她将这全部的东西都再次放了回去,回身驱车往崇恩寺而去。

    她突然想见魏黯,问一问他,那些没有我的日子,你怀着怎样的心情,做这荒唐无比的行径?

    她真是何德何能,担得起他这样早就跨越生死的情谊。

    她爬上山顶时,天色已经暗沉,群星闪烁夜空,悠扬寂静。

    魏黯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浅寐。

    他还是在顾棠来的第一秒便看到了她,双眼眯成了笑颜,道,“阿漓,生辰快乐。”

    顾棠扑进他怀里。

    魏黯拉起她的手,顺势将手腕上的珠串拨到了她的手腕上,摇了摇她的手道,“今年的贺礼。”

    顾棠低头,边看到一串细小的天青石手串,婉约温柔,分外可爱。

    她鼻子被汹涌而来的泪水充塞,嘤咛着问道,“你存哪些东西做什么?”

    魏黯却是捏着她的脸道,“不明显吗?那是我攒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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