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想做皇后吗？
顾棠将齐随送出府门的路上，两人踩在布满苔藓的小径上，都有些静默。
顾棠想的是齐随所言之事，背后细想，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按照太仆寺的记录，大约自五年前六月开始，已经陆续有支持四皇子登基的朝臣家中开始报告府中马匹先后死于马瘟。
这个时间点，恰好与四党魁首李太傅成为朝堂第一人，把持朝政走向的得意时刻重合。
若非十足的巧合，那便是四党自那时起，就在酝酿一个大计划。
顾棠与齐随心中都有一个猜想，那便是四党是否以这种方式，陆续将民马集合豢养至一处，以备不时之需。
朝廷因连年战火，对于民间用马的管理向来很是苛刻。这一部分被豢养出去的马，必是被悄悄训练为私兵所用。
若再往下想一步，四党这样准备，便是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天子真会传位给四皇子，早早做好了来日逼宫上位的准备吗？
顾棠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终究只是她的猜测，还需要实证。
齐随所说，他能找到的记录里，五年间被报死于马瘟的马匹已近千匹。
豢养这样多数目的马，所需要的场地、粮草也很庞大。
她想不起京都哪里有这样广阔的地方能做这件事？还是将马匹整个运出了京都，安置在别处了？
她得去见魏黯商量。
齐随径直上了马车，回身却看到顾棠仍神色郑重的凝眉沉思，突然劝说道，“侯爷多保重身体，为兄瞧你因魏世子一事，鬓角的头发都熬白了几根。催折深思过甚是会短命的！”
顾棠白他一眼道，“说得倒轻巧。你我身家尽数压在这场夺嫡事宜里，我如何来的轻松？”
齐随却难得默了片刻，道，“夺嫡也要有个依凭，我们连个看好的皇子都没有？”
他顿顿，又叹道，“今次事，我们日后对面站着的可是帝王，哪个皇子终究都是帝王的血脉啊！”
顾棠一愣，双目与齐随对视一眼，却是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分明言外有指！
即便我们再如何选中一位幼年皇子悉心教导，终是因与天子敌对，恐被新帝记恨。
飞鸟尽，良弓藏。
若没有个好收梢，还不若……纯粹改朝换代来得好。
顾棠哑然，双目一缩。
齐随却是对她点点头。
她开口拒绝道，“此间事，我未曾与他谈过。”
齐随却笑，“那便与他去谈。”
随后，他又笑谈道，“世家门阀把持政局已有百余年，我等寒门不见天日，倒真想这青天能换一换。”
秋风冷冽，京都换上了萧索秋日胜景。
在家养病的安靖侯府世子魏黯突然亲至崇恩寺，为表对荣钦长公主的怀念， 决议在此间小住一月，为公主诵经祈福，超度亡灵，以寄托拳拳哀思。
当日夜晚，无人见到有一位披着斗篷的匆匆行人，叩响了魏黯的房门。
魏黯掀开门锁，便看到了半月多未曾见过的顾棠。
为了避人，她穿了一身玄色的窄袖深衣，更显纤细窈窕。
魏黯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上，拥着她叹说，“侯爷好狠的心，成婚当日人便跑了，只会遣人搪塞我说，忙得没空见我。”
顾棠窝在他肩头，难得听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怨妇模样，却是微微吻了吻他的侧颈。
她觉得自己终于体会了一把京都少年的风流姿态，便学着浪荡子笑说道，“我当真是忙得紧。如今一得空，便来看你！”
魏黯却又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嗤笑骂道，“从哪里学得这样轻浮纨绔的话语，几日不见你当真长本事了。”
他哼一声不悦道，“听说你和言温日日相携甚欢，亲密无间？”
顾棠很是满意他那一声哼中的醋意和自矜。
于是，越发学起了欢场纨绔少爷般，捧了魏黯的脸道，“休得听那些胡言，本少爷眼中只有娇娇儿你一个。”
魏黯伸手敲在她的头上，叹了叹头轻啄了下她的唇，随后很无奈的笑说，“再说这些疯话，我便当真不饶你了。”
顾棠调戏了魏黯一遭，心底很是雀跃，便不在和他闹，拉着他在书桌旁坐下来。
两人终是能聊一会儿正事。
魏黯给顾棠讲了很多朝中有关马匹一事的规矩，多数都是顾棠从未听过的。
她记得认真，听得仔细，又往往很快能抓到事情的关键。
她疑问道，“你的意思是，那样多的马匹必不可能运出京都？”
魏黯点头笑道，“大隐隐于市。”
顾棠旋即明白过来，推测道，“他们将马匹混入了太仆寺豢养的军马中隐蔽起来，以图后用？”
魏黯又点头，他当然很赞赏顾棠的聪慧，片刻间已想到唯一的可能性。
他补充道，“民马和军马最容易辨认的便是马蹄铁的印记。若想混在军马中掩藏，必要换马掌的，去查京都的铁匠铺，应该能有些线索。”
顾棠却没这样乐观，她摇头说道，“这件事已暗中进行了五年未被人发现，应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铁匠铺肯定查不出什么的。”
魏黯沉了片刻又道，“朝中对铁相把控也严，铁匠铺能进购的铁矿，也是有数的，他们不会有多余的铁料来冶炼，必是重新融化了先前的掌铁，再制成军马掌铁，其间必有损耗，需得额外补足。”
顾棠本就聪明异常，至此哪还有不懂的道理。
她说道，“如此，必要有其余的铁料补进来才行！那便查每年铁料损耗最严重的那几家就会水落石出了！”
她对魏黯很是刮目相看，情不自禁的又亲了亲他的唇道，“我真不知谁能比你更聪明。”
魏黯被顾棠夸奖的很是熨帖，他也很是满意顾棠的亲吻。
自那日牢房中顾棠不管不顾的跑来找自己后，他的阿漓就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对他又信任又亲昵。他受用非常，只恨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同她呆在一处。
他笑着答道，“若知侯爷的夸奖来的这般容易，我半年前便开始日日给侯爷上课，补足侯爷缺乏的知识！哪用得着次次与你剖心自证，却自讨没趣。”
顾棠却是冷哼道，“你还有脸提这件事？我尚未曾与你分辨，娶公主一事的前后细节，你倒怪起我来？”
魏黯扶了扶额角，抱拳对顾棠道，“待我给公主服丧完毕，便亲去侯爷府门前直跪三日，给侯爷解气。”
顾棠哑然。
魏黯看他神色吃惊，却是有哼说道，“你不会觉得我还能容忍言温继续接近你吧？”
顾棠蹙着眉角道，“京都如今人人认为我和言温是一对断袖。你不要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魏黯不悦道，“阿漓你可真狠心。”
他隐了隐心底巨大的情绪， 低沉地道，“从八岁到如今， 我方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你却还要我忍那些不相干的人？”
顾棠语塞。
她又扑进魏黯的胸膛，将头埋在他肩膀，说道，“言温如今很得天子信赖。天子虽因各方重压下释放了你，但他终归尚是天子。你我逼到太急，反倒不妥。”
魏黯伸手环了她的柳腰，无奈的叹了口气。
隔了半晌，顾棠开口问说，“昨日齐随问我可有改朝换代的心。”
魏黯默了片刻，问说，“你想做皇后吗？”
顾棠喃喃答道，“没想过。你呢？”
魏黯亦答道，“尚也还没想过。但若你想做皇后，我想我能赢一个天下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