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逼百倍而还
顾棠看着眸间沉溺如渊的魏黯,却是侧身闭目吻上了他的双唇。
这双唇很冰冷,却透着内里的温热,她安慰似的亲了亲他。
旋即对他笑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说圣上想要保全皇室的颜面,才要杀了荣钦。可明明荣钦已经嫁给了你,无论如何来看,她都已经如圣上所想的嫁人了?”
魏黯却叹说,“圣上向来敏锐多疑。荣钦与明珠在禁宫广场的那场比试,大约已经被圣上猜到了真相。”
他拢了拢怀里的顾棠,继续说道,“荣钦回宫之后,便坦诚了我们日前推演好的,参军北境,与我生情,我便为着她退了婚。”
他提醒道,“圣上不是甚至让你为耳目,来探我是否与荣钦真情?我想起初,他是相信的。”
魏黯叹气说道,“但禁宫广场那日,荣钦所说句句皆是她以我身份与明珠公主相识之语,是想同明珠表明自己身份。
明珠认出了她,当即又定下来月底的招婿之期,应是不悦被骗的小女儿情态所致。
圣上必是敏锐的发觉了什么,稍一联想荣钦幼时对红络所为,便不难推断与我成婚不过逢场作戏。”
他顿顿,又叹说,“终究是自己养大的女儿,圣上很是了解荣钦脾性。知她如今心系明珠,必是不肯让她嫁给旁人,自己是要赶去大宛都城的。”
顾棠从善如流的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可荣钦若想离开都城,必要有方法。况且,她的时间也不多。”
她突然领悟过来,颓然说道,“所以,圣上料到了大婚当日必有事端,便先下手为强,除了荣钦以绝后患。”
她停了半晌不说话。
她向来知道帝王薄凉,天子无情,但虎毒尚且不食子,圣上竟真能做到如此地步。
其实荣钦不过喜欢女人又有什么错?京都勋贵中尤好男风,将养小官之人也不少,各个自诩风流,何时避忌过人?
偏因荣钦是女子,便不行吗?
魏黯伸手摩挲着她的头顶,安慰说道,“可是觉得君王狠厉无情?”
他顿顿,又说,“阿漓,你看着荣钦可有兔死狐悲之感?世人对女子总是严苛些,但那是世人的错,又不是你的错?”
他又捏捏她的脸,用无尽温柔的语调笑说,“我的阿漓,若真想做,怕是考个状元也不在话下。
这世道向来不公,便像我自己,从不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只因生在侯府,便多了很多机会。
又似言淮那般,从小被养成个无法无天的纨绔,也因生在侯府,旁人只会说一句少年风流,甚至是褒义的。”
他眼里有无限星河闪烁,唇角含着热切的笑容,道,“可我总觉得,人这一生,犹如沧海一粟,虽扁小,却郑重,出身不过是原点,是不能限制的。
所以,阿漓,我之前对你说的,当真是我所想。若你一辈子不想恢复女身,志在朝堂,心系四海,那我便陪着你在朝堂。
我并非一定要你洗手做羹汤,做安靖侯夫人的。”
他略略低头,似心存无限遗憾,道,“可惜,如今没这个机会了。”
却是顾棠握住了她的手,笑得狂妄又喋血,她道,“谁说没有?
魏黯,你的话我记下了,待我解决了这件事,待你出了狱。
万顷江山,我要你赔一个盛世于我。”
魏黯望着她,亦难得笑得张狂,颔首。
顾棠出来的,比言温预料的要早。
他以为这一对情侣,需得有漫长的告白,珍惜地体会余下的每一秒,直到天亮宣告一场最盛大的告别。
顾棠坐在言温的对面,手上捧着一盏热茶,单刀直入说,“我一会儿出了大理寺的门,天亮便会被人盯上,怕是这几日再难出府。所以,我有几件事,要提前与兄长商量。”
言温尚未从失恋中恢复出来,难以理解她的神采奕奕,便细细听她言说。
她还是决定保留公主假死的真相,只道,“如今只有阿灵才能更改公主中毒的迹象。我想请阿灵出手帮忙,将公主之死做成因病暴毙。”
她见言温沉默不答,继续补充道,“阿灵一直想要魏黯的血,我想她会愿意的。”
言温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质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供血给一个药人意味着什么?魏黯会逐渐被阿灵控制心神,进而早死。”
他嗤笑道,“左右不过是个死,何故要麻烦这一遭?”
她愣在此处,因魏黯刚才在牢中未曾与她提过这结果啊!
言温却又恢复了平素的沉稳温柔,他瞧着顾棠笑说,“除了魏黯的血,我想侯爷也没有什么旁的东西与我交换了。但我要的也不多,只要侯爷肯接受我的心意,我便让阿灵救了魏世子。”
顾棠失语又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魏黯刚才在牢里的最后眼神,那是仿佛要永远失去她的眼神。
她也明白过来魏黯为何不曾提及给阿灵血的结果。
她的心中突然涌现无尽的情思和想念。
真是的,便是宁肯自己早死,也不愿我同言温虚与委蛇一阵吗?
魏黯这个人还真是,难言。
她忖思了片刻,点着头对言温笑说,“兄长若真想与我断袖,也未尝不可。只是,兄长知道我如今满心系在魏黯身上。兄长如此逼我,当作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今日之迫,来日必百倍奉还。”
言温本就知道此举必然惹恼了顾棠,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实在做不到,看着顾棠随魏黯赴死,看着他眼底从头到尾都只有魏黯一个。
明明他也深情如许,明明他也非卿不可。
他为什么不肯看自己一眼,给他个机会呢?
言温将这一切归因于,安和侯府与安靖侯府的世交,让顾棠带了一副有色眼睛,不能公平看待他与魏黯。
明明经史子集,书画诗茶,奇巧享乐,皆是自己与顾棠更能神交一处!
所以言温相信,只要假以时日,顾棠一定能看到他的真心,愿意回头望他一眼。
同时,他有深深的预感,魏黯注定是活不长的。
对他下手的明明就是天子,便此次脱的了绝境,安靖侯府的兵权,已注定是圣上所图之物。
下一次,他只会死的更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