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魏言两位的默契
圣上雷厉风行,朝中诸事繁多,恩科舞弊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出五日,风头便已全然过了。
言温与魏黯的单独见面,安排在临风湖的一艘画舫上。
天宇湛蓝,碧空如喜,没有一丝云朵,整个空气洋溢着初夏时的生机闹意,凭添许多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言温自那晚后,便似重生一般,先前的焦急,惶恐,担忧,不安全都消散了,他既确认了自己对顾棠的情谊,便开始好好正视这份心念。
他向来沉稳平和,如今发觉自己因顾棠而成了个断袖,非但没有想要遮掩的丑意,更通身流露出落拓疏朗,心境更胜从前。
他知道若此时去说,怕会唐突了顾棠。非得循循善诱,日久生情,方才能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他的身侧。
故而,顾棠在意什么,他也得多倾注心血才对。
顾棠如今和魏黯交往很深,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为何都默认了三党的身份,但他直觉不止于此。
魏黯瞧着言温,他比自己大两岁,幼时一直是世家口中的楷模,行住坐卧,皆是君子典范。
少年时那般的惊世之才,这些年却在朝中很是默默无闻,他知道这不是伤仲永,这是十足的韬光养晦。
他诱言温抛四取三,是存了要与他合作的心。
他如今掌着十万神策军,又快与荣钦大婚,太多眼睛盯着,他不方便常同三党出入,他需要一个能代表他的人。
齐随很好,但是他的出身太低,同他们这些勋贵子弟,终究视野不同。何况他能帮衬着查些顾家旧案的蛛丝马迹已经很好,再难指望他分出精力做别的。
整个京都,论才学人品,论关系亲疏,只有安平侯府的言温最合适。
只有言温在明,他在暗处,方才能在三、四之间左右逢源,流转出一股属于他们的中立力量。
言温遣走了弹琵琶的高挑胡女,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着的几团合欢花,突然对魏黯道,“幼时你同言淮在我书房打架,将我十几方古砚都砸碎了的事,你可还记得?”
魏黯心底浮起些年少旧事,笑答说,“兄长怕不是如今还责备我吧?之后姑母开了嫁妆,直把端城一家做石砚的铺子拨给了兄长,还不足吗?”
言温摇头,回道,“当日你说的话,大约不记得了。你说 ‘ 兄长有收集这些死东西的时间,不若多做两篇策论,以后还用的着些。”
魏黯摆手,叹说,“幼年无知而已。”
言温却道, “我如今觉得你那时说的很对,有时间对着这些愚蠢死物,为何不睁眼看看如今的世情呢?”
言温扫了眼魏黯,少年砥砺,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已被北境的血淬炼的很是老成,竟有那几位肱骨老臣身上方有的圆通乾坤。
饶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拜服。
他继续道,“你幼时便很通透老练,一心尽忠报国,如何今日甘为三党犬马?”
他顿顿,很是推心置腹的叹说,“三皇子仁怀太过,恐易为外戚所控啊。”
魏黯见言温很是开怀诚恳,便也直言,“三、四皆有短板,均非明主之资。”
言温何等聪明之人,如何不懂他话里的暗示?
他叹说,“五、六太小,还看不出什么。”
魏黯才默默说了句,“年纪小,才需要寻一位人品贵重的师傅求教。”
这就是明显的三四皆抛,要另择储君的意思了。
似还暗示自己可为帝师么?
言温到此处才明白,魏黯筹谋之深远,远非自己可比拟。
可放着成年的皇子不立,偏要立个幼子的事情,本朝历来就是没有过的。
这怕不是明摆着来日要走清君侧的刚猛路子啊!
言温在思索,这会不会太险了?两人身后都放着百年侯府,竟为了一朝储君,压上全副身家吗?
魏黯看言温神色仍有纠结之处,知道他品性高洁,很难对俗世利益动心,自己已帝师之位利诱,也没有什么用,终只能以天下大义游说。
他望着言温道,“我在北境十年从军,边境城池今日被罗支抢钱,明日被大宛劫粮,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你我出生那时,北境诸州尚有百万户,如今连一半都不剩了。”
他起身,循着酒坛子,乘了壶新酒,叹说,“我乾元兵马数十万,若真要战,北境诸国有谁是敌手?”
他喟叹道,“可这些年圣上放任朝臣争斗,朝令夕改,一时打,一时谈,徒耗了多少将士的性命?”
这是他心底最难言说的痛。
他的父母在北境捐躯,军营中教过他拳脚的叔叔大伯们,也没有一个活到了今天。那些在北境痛彻心扉而只能咬牙坚持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不满的症结是,为着两个左右不成气候的儿子,竟置天下万民不顾,这算是什么帝王?
言温亦有同感,言家百年前起于南方兴州。兴州因着盐铁进项最是富庶,如今也因着三四争储,贸易衰败,不见昔年民风向上之景,更况论乾元其他原本就贫穷的州县。
罔顾民生,只营专权,放任党政,任用奸相,圣上如今,当真是昏聩了。
他如何没有不满?
他少年意气之时,也写过万余言的苛政策论,却没有一篇真的让人看见过。
魏黯给言温斟酒,道,“便如兄长这般,经世济国之才,但凡不流于党争,哪里来的升迁?朝中于卑位做了一二十年,丝毫不得升迁的,亦是大有人在。”
他提杯相敬,质问道,“三、四不堪,谁人不知?若这游戏压的大小本就有问题,为何不掀了这牌桌?”
魏黯说的,便是言温这些年翻来覆去夜里想的,若从一开始就错了, 岂不是越努力,越错的厉害?
他亦提起杯中酒,相敬魏黯。
他不是没有抱负理想,只是家中掣肘,不得不隐忍偏安。
如今,魏黯竟将这个可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当然要走,他还要为生民立命,为百姓谋福,为乾元创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