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诱言温为己所用
顾棠调笑完了,还是要问几句正经话。
她知晓魏黯没有避着言温来见自己,想法便同自己不谋而合。
言淮赤诚,有些稚子无畏,但终究行事浮躁,难成大事,安平侯府事还是要看言温。
言温如今既想明白不能偏安一隅,作壁上观,那他们三个侯府,未必不能联合,为自己谋一个前程。
她自己削尖脑袋,不过是想要给家中翻案。
至于他们两人,她大概也猜得到,无非是想朝政清明,乾元盛景,百姓安康。
她自己孑然一身,可言温与魏黯不同,逼得他们押上侯府身家相搏的,只能是圣上这些年的酷政,越发推着朝堂走下坡路。
她没出过京城尚觉得天子这么个悲喜不露,直叫人猜的性子,愈发使得政令推行艰难,常有左右互博之感。
更何况他们两人,出了京城,三十六州县,二十四边城,他们两人只会见得更多。
于是,她并不避忌言温,开口直言道,“四党舞弊与三党无关?”
言温尚沉在自我怀疑中,因着这一句,迅速清明过来,这也是他很想知道的关键。
天宇湛蓝,流云翻飞,春日阳光普照,大地生机盎然。
魏黯却在手上拨弄着炭火,似无心答道,“也算有关,也算无关?”
言温如何不懂,他二人今日的意思,怕是来试自己在三、四之间的态度。
他细心听下去,魏黯又道,“四党舞弊是板上钉钉,毕竟小抄证物做不得假。”
顾棠捧了魏黯递过的茶盏,细细想了一遍,旋即心领神会的对魏黯笑道,“李代桃僵,好计。”
言温又对顾棠与魏黯间的默契语塞。
直至听了顾棠所言,方才恍然大悟,出声问道,“钱怀是三党?”
却是两人对视一眼,顾棠开口笑说,“我还倒言兄不愿牵扯,全当自己今日不在。”
言温心中突生出一种意气,答说,“四党舞弊,被三党获悉。钱怀为卒,引圣上严查。只要查,遮掩的再好的人,总能被揪出来。”
他转瞬便有了疑问,“钱怀竟是三党,京兆府尹同小顾府尚书同科,应是四党才对啊?”
魏黯解答他的疑惑,“这些年三、四斗的厉害,早已盘根错节,左右逢源的不在少数,暗地为谍的也不在少数。”
言温静默,心中感叹,父亲与叔父总以为偏安一隅方能看清朝堂变动,如今看,实打实是错了!
顾棠倒是疑道,“梧州知府陈其,去岁还上过折子,请立四皇子,他夫人同宫里淑妃还沾亲带故。这样核心的人,三党怎么诱的?”
魏黯难得露个笑颜,答道,“陈家旧时和我母亲杜家在抚州做了三四十年的邻居。自我回来,陈其直来了两封信,提到我母亲很是怀念。”
顾棠白他一眼,摇着头直言,“真该让世人看看你这张嘴脸,魏世子连亡母也利用。”
魏黯如玉的面庞难得含个温柔笑容,也不与她争辩。
言温听到如今,心中升起的最大疑问就是——魏黯为什么要成为一个三党?
他是不会相信,安靖侯府百年的中立,会在此时毫无缘由打破的。
魏黯必有图谋。
但自己此刻思考不出,只能边走边看。
魏黯不以为然,自他知晓顾棠的真实身份,便不自觉地对她心生怜爱,连她偶尔夹枪带棒的嘲讽,他也能从中读出几分少女的娇嗔,委实觉得她愈发清丽动人。
魏黯心中很满意,自己对她,终究是不同的。
言温却甚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刻,他如今已很明白,自己对顾棠怕是生了些不正的心思。
他一边鄙夷自己十多年的圣贤书都喂狗了,一边又羡慕魏黯能这样自然的和顾棠调笑。
他一边瞠目结舌于自己深深的嫉妒,一边又茫然无措的觉得酸楚。
酸楚于顾棠那般风光霁月的姿态,衬托着自己这充满邪见的情深,刻满了见不得人的鄙夷,与幽暗处独自妖艳。
他当然知道,自己今天是被面前这两位人中龙凤算计了进去。
纵使他知道此事为三党推波助澜又如何?
明面上的一切皆是四党所为,若他攀扯出三党,必会被朝中人视为倒向四党。
若他明知其中有三党手笔,却放任不管,只攻奸四党,岂不是明里暗里与三党同流合污了?
自己到大理寺是有些清白理想的,他想肃清吏治,振聋发聩,必得从沉疴旧案入手。
若是与三党同流,那他那些清白理想呢?
这道题对他当真是难!
魏黯和顾棠都瞧见了言温神色间弥漫的痛苦与纠结,两人若有所思。
顾棠心中多有不忍。
她向来敬佩那些执君子德行的孤臣,不畏皇权,不问党争,一心为民,顶天立地,只求一个理。
先有齐随,后有言温,以后不知还有谁。
她因着自己府里的旧事,将这些宁愿一生仕途受制,亦不愿跳入染缸的孤勇之人,拖入这池浑水中。
她可以向死而生,但她就能为着自己所想污人清白了吗?
魏黯想的也是这些。
他自己是个刀头舔血,马革裹尸的人,见惯了为家国天下的流血牺牲,内心便生出些生死间的无畏。
顾棠如今满心在为家中平反,他当然要帮她做到这件事。
可这是不够的, 他若想要顾棠恢复安和侯府嫡女顾漓的身份,免了女扮男装的死罪,必得扶幼帝登基,有莫大的从龙之功,方能以威权震慑天下的悠悠之口。
他不畏自己生死,挂念的只有安靖侯府的百年荣宠和顾漓的性命,可言温不必这样。
安平侯府素来偏安,言温本不必跳入这漩涡的。
他这样伙同顾棠诱他,到底对不对?
三人静默,唯有盆中的炭火劈里啪啦的作响,竟好似将这浓浓的春日拉回了刺骨的寒冬。
门外小吏忽地叩门催促时间,直言顾棠已出来的时间已太久了,恐惹人眼。
三人各自带着对自我的怀疑,一人归府,一人入牢,一人留于此地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