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恩科舞弊案
春闱很快拉开帷幕。
今春的恩科,很有些风云翻涌的意味在中间。
主考官换成周大人后,一应事物都像上了发条般,又急又磨人。
顾棠听了魏黯的话,比往日更细心十倍,忙了两个通宵,方才在五月十五这日开考后,有空闲往隆庆寺小住。
安和侯府覆灭,就是在十年前的五月,顾棠虽不敢张扬,但总还要做场法事,寄托哀思。
住持同她见得多了,照例安排了顾棠的一应住宿。
她白天听经,晚上看书,夜里秉烛自弈,似全然忘了京都风云,愈发有出尘的姿态。
她没料到,在此处也有访客。
迎着春日艳阳来的是安平侯府的两兄弟。
他们其实长得十分相像,言温沉静,言淮跳脱,面庞却是一致的如玉。
顾棠甚少同时见到他们二人,啧啧奇道,“你两个,不是双生,更似双生。”
言温瞥了顾棠,自己烹茶,眉宇间有些担忧,道,“先说正紧,春闱出事了。”
顾棠前一日便得了魏黯的传信。
昨日有今科试子在醉闲居聚会,起了囹圄,动手打了起来,其中一人衣袖中掉落小抄,所列内容与昨日策论的最后一题有关。
恩科舞弊一事,便开始发酵。
言温又说了些昨夜的进展。
这几位起冲突的举子一并被大理寺收监,连夜提审了一番。
起冲突的两位,一位是太学生钱怀,京都本地人,另一位是梧州知府的次子陈亭。
陈亭出了考场后,便和同乡的几个学子一并往醉闲居喝酒,遇到了以钱怀为首的京都学子。
这两地文风铿锵,分南北执文坛牛耳,故学子们也性子高傲自矜一些,互相呛白,大打出手。
推搡拉扯间,陈亭瞧见了钱怀衣袖中掉出个小册子,夺来看了,便知是今日策论的解析。
他当时便嚷了起来,在场十数位学子都亲看了小册子,皆能作证。
言淮听完,率先哼说,“真是丢人。单说十数位科举人在酒楼打群架就够丢人的了,还牵扯些舞弊的事,我看这毒五月确实不好过了。”
言温不理言淮,独对顾棠说道,“此件事情,圣上已经亲批要从严办。
恩科相关的一应官员都已陆续被请到大理寺问话,你怕是也免不了要进去住两日。”
言淮向来对人的情绪很敏锐,他觉得自家兄长这一句话里,实对顾棠饱含担忧。
兄长向来自持,何时同顾棠也这么熟了?
顾棠听完不以为意,笑说,“想来言兄是领了命令来拘我的?”
言温叹说,“礼部从温大人向下,连你一共十四人,皆要候审。圣上今次,怕是要大开刀了。”
顾棠自然懂这言外之意。
去年四皇子及冠后,朝上生出请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声音日渐强烈,惹得三皇子一党奋起阻挠。
两党针锋相对,大约忘了上头坐着的圣上,并不是个宽仁容人的人。
圣上指了魏黯的婚,摆明了是要以两党作筏,肃清不查圣心之人。
却偏有人送这个舞弊的由头给圣上?
顾棠吩咐八角收拾箱笼,同言家兄弟一同驱车前往大理寺。
言淮将兄长与顾棠送至门口,便自己驱车往百花楼宴饮去了。
顾棠过了门,才瞧见门后的空地上,站着不下十位大人,有她的同僚,也有不曾见过的眼生官员。
言温如今任大理寺丞,亦是从六品,算是从工部平调。
他连案宗都没看过几件,便遇上了恩科舞弊这样的大案,也是如履薄冰。
众人见他回来,言辞颇露不满之意,争相问说,“言大人,我等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如今话也问完了,人却是不让走是何故?”
言淮安抚众人稍安,答说,“今次恩科舞弊,牵扯朝中大小官员二百余人,上至主考,下至考场门房小吏,都要候审问话。”
却是一个黑冷面庞的官吏哼说道,“你拘些能接触的到试题的人尚说的过去,偏将我们这些京兆府查学子户籍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拘过来,有什么用?”
言温也不恼,行两步走到空地中央,如玉面庞仍带着笑颜,指着顾棠说道,“方大人尚且见过举子,这位顾大人,便是礼部负责安排开考前祭祀的,也被拘了过来。”
他双手作礼,遥对天子方向垂拱,说道,“圣上有意借今次事,统改科举流制,以绝舞弊可能,诸位大人还是请府上送些厚衣棉被的好。”
众人不料,言温以此名义相压,怕是当真得在牢中住几日。
他们做官已久,府中日夜有人伺候,一时听闻要住在牢中,怨声载道。
言温领了顾棠往自己办公的地方走。
朝中官吏以三六为分,六品以下,如顾棠便是京中小官,六品以上,方算得上有头脸的机要大员,三品之上,自然各各都是肱骨之臣。
言温如今勉强跨得上六品,又因安平侯府的出身,被格外优待些,他在大理寺偏阁有间单独的屋子。
言温推开门,请顾棠就坐,嘴上说着怠慢,手上却烧起炭火。
顾棠平日要与另外五个同僚挤在一间屋子内办公,瞧言温独享一间,丝毫不觉得怠慢,只是都五月了,这屋子还这样冷。
言温将炭盆往顾棠身前推推,说道,“这后边是大理寺的水牢,一年有八个月阴冷,冬天更是难呆。”
他笑说,“不然你真以为别人如此好心,将这样宽敞的屋子给我用?”
顾棠伸出冰冷的手,在炭盆里烤火。
言温看见她的手,白皙纤细,宛如女子,心里明晃晃的动了一下。
他看着火光映着顾棠的面旁,流露出一股婉约柔美的风流之态,好似云边月,朦胧又看不真切。
他在心中默念句佛号,压下了这奇怪的邪念。
顾棠扮男装久了,动作行为便很直爽,故而不容易露出破绽。
独像这时,静坐不言,便流露些微女儿姿态。
言温却全然没有想到她是女子那处,他只是惊恐,自己怕不是成了个断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