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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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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棠休沐时,最喜欢在院子里搬了摇椅,躺着读书。

    今天春雨如霏,绿叶如洗,满园芳菲正盛,是个读书的好日子。

    她将日前在诚文斋新得的一册前朝话本拿出,刚看了两行,却是八角来报“工部言大人来访”。

    顾棠有些吃惊,依着言温稳妥的个性,今日李家女的事情刚了结,他应如常躲在家中不出才对。

    昨日自己约的不是下旬休沐吗?

    她起身整理衣衫,言温已在桂皮的带领下,携着四个规矩的仆从走进来。

    四人端着大小不一的礼盒,加起来总有十多件。

    顾棠瞧着他带来颇丰的礼品,眉头皱了皱,还是和言温认真见礼。

    言温笑说,“侯爷这里当真清净。”

    顾棠请他在书房落座,也不唤绿椒,亲自起炉烧水,烹茶敬给言温。

    茶水色如琥珀,香气悠远,盛在冰肌玉骨的白釉茶盏中分外清透明亮。

    言温自坐下便已知道,朝中诸人都小瞧了这位顾侯爷。

    顾棠的书房面南,三扇雕花大门皆敞开向阳,日头好的时候,阳光倾泻而入,想来很是舒服。

    西侧陈设着一应书籍文房之物,细细看去,便会发现诸多奇巧书目。东侧便是休憩小间,置了一张美人榻,并着棋台和茶桌。

    陈设简约端庄,虽没有什么名贵稀有之物,却处处透着一股读书人的高洁清爽,和屋主人的自在情趣。

    这样的顾棠,如何能是个谄媚上峰,溜须拍马的油滑个性?

    言温对顾棠又生三分好感,并着两分好奇,如今是真的想与这位顾侯爷相交了。

    顾棠摒退了左右伺候的人,才开口调笑道,“言大人当真是老饕,某昨日约了下旬,言大人今日便来了。家中今日可没备席啊!”

    言温看顾棠言辞热络,也笑着回说,“顾侯爷不必客气,我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也让侯爷尝尝我的手艺。”

    他还补充道,“余比侯爷虚长四岁,若侯爷不弃,便同言淮一道称兄即可。”

    顾棠自然亲切称兄,又亲自给言温叙茶。

    她其实知道几分言温的来意,怕是昨日给言淮提到的职位,言温听了也很赞同,便觉得往日看错了自己,她这个落魄侯爷确有值得相交的意义,才携了礼品,亲自来拜会。

    言温赞一句好茶。

    顾棠便捡了府中自己种茶、制茶、存茶、烹茶的事情同言温讲。

    两人相谈甚欢,交换了许多关于茶道的心得。

    言温心中不可谓不惊。

    先前他与朝中大多数人以为的一致,这位顾侯爷自幼没得教养,才生出些小户的谄媚嘴脸。

    虽是个侯爷,实在不值一提。

    昨日,他听了他给言淮建议,也不过是觉得他尚有些机敏变通在身上。

    到今日,他方才知道,从礼仪教养,才学见识,这位顾侯爷身上流露的,确确实实是逾过百年方能沉淀的世家风骨。

    可明明无人教养他的,他是安和侯府这片荒芜之地里自己长出的一株花。

    他突然很懂顾棠,知道他在其中必然吃了很多苦,知道他一力扛起侯府倾颓之势的艰辛和心念。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看着顾棠白净如玉的面庞,从心底生出了深深的亲近感。

    那是只有身在其中才知晓的一种同类之感。

    他们幼年应也是见过的。

    年节当下,父母抱着他和言淮,也来安和侯府拜访过。

    他那时五岁,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安和侯府双生胎,有种见到新奇的事物局促无措。

    如今顾棠生的这般好。

    便是只有自己一人,也想要将侯府担起来的筹谋,他自然看得到。

    那么他自己呢?

    他尚有父亲与叔父从旁商量指点、也有母族和宗亲鼎立帮衬,他便非得要偏安一隅才能保住言家百年传承吗?

    顾棠有的,他都有,顾棠没有的,他也有。

    顾棠尚能放手一搏,他言温便不能了?

    想及此,言温才觉得通身舒畅,仿佛经年的阴霾被驱散般,他读过的所有书策,对朝政的所有政见,对民生的所有设想,都再次跃然于脑海。

    他本就有广阔的理想,不因他的侯府身份,不因他的家族传承,只因少年激昂,他也曾想过若有一日能为三省平章,当断头流血,不悔为民谋福,为国图强。

    只是,偌大的侯府身份压着他。

    自十岁懂事,他常有为政见地,父亲和叔父每每大喜又喟叹之时,他便懂得了,安平侯府不需要他有惊世的才华。

    言淮不问朝政,他自己只要有几分聪慧,能四平八稳做个六部闲职,熬个二十年,升到三品,便已足够。

    他当然委屈过,但就是魏黯曾说的那句话——不愿又如何,生在勋贵之家还能因着一己所欲置家族百年传承于不顾?

    于是,他收起自己的才华,藏起那漫天的豪情,做了个人人称颂的言家大郎。

    到今天他才真的明白——

    是了,他才明白自己原来一直是这样的人。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言温在安和侯府坐到日落西山,群霞漫天方才离开。

    顾棠提着角灯,送他直至府门,又同他约了下旬休沐的日子,将自己府上烹制的白茶,包了几包,送与言温。

    言温坐在马车上,看着顾棠送的茶礼,旧式包点心的方法,用张毛宣纸包成四角方砖,再以麻绳系了,很是古朴可爱。

    他知道安和侯府如今衰败,很是穷困。只靠着顾棠的俸禄和年节赐礼,要支撑偌大的侯府当真不易。

    他忆起刚才所闻所见,侯府中只有顾棠用着的几间屋子尚能待客,其他都无修缮。

    他突然想要帮帮顾棠,心底当下就有了计较。

    回府后,言温与父亲、叔父彻夜长谈。

    隔日,他上了道折子,请调往大理寺。

    明着他从六部调出去了九寺是贬,但谁人不知大理寺掌天下讼案,是实打实的机要之地。

    顾棠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好个言温,竟有扫除沉疴之勇。

    魏黯听闻也在心中称赞,安平侯府之毅,实在言温此举。

    独言淮不懂,家中突然比往常规矩更多了是为何?

    他心生颓然,又同京中几位狐朋狗友青楼买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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