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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运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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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红关的城门大开,夏季的大漠天空瓢泼着薄薄的霜雨。

    城西新军的士兵大多都不是北地生人,起初刚到满红关时因为水土不服,不少人都上吐下泻的躺在通铺上哀嚎不已。而如今入了夏季,温暖的天气和阳光没来,反倒下起了白霜雨,顿时冻的一帮人止不住的打颤。

    在甄毅统领满红关的岁月里,新兵大多都要经历长达五个月的艰苦训练,并且由经验丰富的斥候和老兵带领学习,才能出塞执行任务。

    可现下的时局已然不同,景诚帝自斩杀甄毅后便没有派遣新的将领来统领,所以名义上只是都尉的梁封侯因着军衔的高低暂代了统将的职务,而这一代便是四年之久。

    今时今日因为迦拿人的入侵,梁封侯一马当先领军出塞征战,而负责策应和布置的事务则一应落到了刘朔云身上。

    加之征召令的通行,大多老兵即便依依不舍仍旧卸甲归田。自然,出塞征战的人手安排上就不得不做出重大变革。这意味着,这群新兵,要提前踏上通往铁血沙场的道路。

    “诸位未披甲时,都是我大郑国的好百姓。”刘朔云站在擂鼓台上环视下方冻的瑟瑟发抖的新兵,“而今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前方战线吃紧,五大营连日征战,人手上须得补充。本尉史不能将你们留在这了。诸位,话不多言。刘某不是武夫,执不了救国刀,只能在此恭祝诸位,旗开得胜,安然而归。擂鼓!”

    话音一落,两名身形健硕的大汉赤着上身,头绑红巾,提着鼓锤就走上擂鼓台。那鼓锤高举着敲击皮鼓,肃穆的轰鸣声震撼地传荡开来。

    咚、咚、咚、咚。

    在擂鼓声中,刘朔云躬身一拜,面色庄严肃穆地高喊:“起旗!”

    一面黑帆大旗被高高举起,黑熊身披通体暗哑乌光的黑甲,当先翻身上马,他环视一众新兵,昂首咆哮:“上马!!!”

    一众新兵登时齐齐翻身上马,旋即整齐地望向黑熊,迎上他那凶狠的厉目。

    “一出满红关,你等便不再是新兵!”黑熊目光缓缓扫视而过新兵们的面容,“你们是士兵,是甲士,是守护边塞满红关的盾牌。而外面。”黑熊一抖马鞭‘啪’地抽个响,“那里有迦拿人,他们的长矛很锋利,轻而易举就能刺穿你们的胸膛,你们怕不怕?!”

    一众新兵昂首厉喝。

    “不怕!!!”

    “遇到迦拿人该当如何?!”

    噌噌声骤然接连响起,一众新兵拔出战刀高举起来,声嘶力竭地高声咆哮。

    “杀!”

    “驾!”黑熊一勒缰绳,策马在阵前奔跑,口中喊着,“抗命者,杀!怯战者,杀!逃跑者,杀!投敌者,杀!身陷重围。”他用力一勒缰绳,战马止住马蹄高高人立起来,“杀!”

    一众新兵登时咬碎了牙般仰天震声。

    “呼哈!!!”

    鼓声雷动,渐渐地加重且加快。在滔天的擂鼓震鸣中,黑熊大手一挥,高喊一声:“走!”

    群起的战马成排策动,无数道马蹄声仿佛滚滚怒雷,踩踏着湿粘的沙土,齐齐迈动。

    黑熊一马当先,奔出关口的城门。一众铁骑紧随其后,朝着广阔深远的大漠,飞驰而去!

    薄霜雨哗啦啦地下,刘朔云久久躬身不起,他听着铁蹄声远去,才在近卫士兵的护送下,朝着阁楼的书房走去。

    他亦步亦趋,步伐沉重地好似注了铅,等到了书房门前后,他没有推开门扉,反倒眉宇在挣扎纠结中挤动着。

    许久,他似下定了决定,深深吸气,大手一推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空气里弥漫着酒香,一名须白苍白的老人披着薄袍,放荡不羁地落坐在木塌上。

    他手指勾着壶耳,微微举起仰头倾倒,酒液撞击着泛黄的牙齿,老人眯着眼享受地吞咽着。

    “在下已尊石老先生之命,令新兵出塞征战。”刘朔云恭敬揖礼,“老先生,学生求知若渴。还请老先生教我该如何保住满红关。”

    老人侧眸撇视,手中的酒壶保持着高举,等半晌饮下莫约半壶,才洒然地放下,说:“刘尉史礼贤下士,老朽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坐。”

    老人的胸口有道很深的伤疤,结痂的纹路极为惹人厌。他的面容在四年来更多添了浓郁的沧桑。而他的名字却曾被初到满红关时的刘朔云所铭记。

    石丹心。

    “封侯传来的前线战报,从形式上看,极为吃紧。”刘朔云脱鞋跪坐在塌上,“十万之多的迦拿军队集结于中庭,而外寇向前出战的五万大军尽数战死。据沉沙营的飞鹰战报,迦拿人正源源不断的输送着辎重和人手。且,据说新出发的迦拿战士足有十数万之多,同时行军速度快了不少。”

    “此事老朽略有耳闻,这其中因故,老朽也知晓些许。”石丹心转动着酒壶,“这些迦拿人服用了一种右庭地下的石粉,所以才使得体魄异于常人,并且加快了行军脚程。”

    刘朔云惊疑地问:“石粉?”

    “不错,此石名为往生石,服用其刮下的石粉可改变肌体,重塑骨骼。”石丹心贪杯地饮了一口酒,“迦拿人中的魔道想用往生石将所有迦拿人脱胎换骨,好早日征服大漠。”

    “有此等奇物……”刘朔云食指轻巧木案,旋即抬头,“学生愚昧,老先生是怎么得知这等秘闻的?”

    石丹心双掌拍了拍,说:“进来。”

    门扉被推开,海噬与洞天腰裹着围裙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步伐慢悠悠的青年。

    刘朔云环视三人,随后转向石丹心,问:“这几位是?”

    海噬抱拳说:“在下海噬。”

    洞天用围裙擦了擦手,随即抱拳:“在下洞天。”

    他们身后倚靠着门扉,语气慵懒地说:“千里。”

    “呵呵,他们三人是甄王府管家鹿不品的下人。”石丹心挠了挠鬓角,“鹿不品创立了商会一门,其中打探消息的人手居多,说起来和满红关内的斥候相差无二。这三位。”他抬袖一引,“是商会的四将中的三大将。而千里身负神通,脚程可日行千里。迦拿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所以老朽才得知迦拿人之异动、异变,才可及时通知尉史大人,从中早早做出改变。”

    刘朔云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诸位原来都是奇人异事。朔云在此,拜见过三位壮士。”

    “说奇人亦可。也可说,他们便是凡夫俗子口中的仙人。”石丹心又饮一口酒,“迦拿人中有修真向道的魔道妖人,我等凡人皆称他们为仙人。其实,他们不是什么仙人,亦可称之为魔人。”

    “先生且说。”刘朔云端正坐姿,“学生聆听。”

    “大漠之外有冰山一座,万剑门高肃其中,御剑横空,逍遥天地,此为正道中人。”石丹心单手撑案,“而杀人如麻,不敬天地者为魔道。早在千年之前,正魔大战,魔道阎罗岛门人大败撤逃入海峡之外,便是迦拿人的故地。”他先叹了口气,随后才继续说,“迦拿人受魔道蛊惑,这才投身跨海而来,这是魔道之意,意在杀戮众生,收回九州。”

    刘朔云细细聆听,随即蹙眉说:“迦拿人与魔道此次来势汹汹,且有百万之众。看来,外寇难以抵挡,就连我等满红关一众也……唉。”

    “言之尚早,刘都尉,迦拿人人多势众,要想战胜难言其说。自古以来,战局如棋,天地为一方,人为一方,气运更为犹甚者一方。”石丹心缓缓抚着白须,“满红关甲士自郑国开国以来镇守大漠,对地势得天独厚。外寇身居大漠,他们的娃娃从小就骑在马背上。双方各有所长,皆有所短。这么多年来,敌我双方攻守交换数次不歇,除却甄毅将军行先人而不行,做先人而不做。屠灭右庭,打破僵局。前无古人,但我等亦可做后来者。”

    刘朔云闻言倏地直视石丹心,略显激动地说:“学生初入满红关,便闻老先生当年离间外寇去驱虎吞狼之计。学生佩服万分,自知才学不及老先生之万一,还请老先生教学生,该如何抵御迦拿人百万之众。”

    “长胜,气运也。老朽不知能否做到如此壮举。”石丹心真诚地说,“如今要想抗衡迦拿人,首要之举,必然要阻挡迦拿人通往大漠中庭。千里,你说。”

    “喏。”千里靠着门扉虚抱一拳,“我去了中庭,中庭的大王正在召集手下能战之人组建军队。并且他们的妇孺皆已举迁向大漠深处。从此看来,中庭的大王应是要倾中庭全力,与迦拿人决一死战。”

    “此举实乃以卵击石。”刘朔云习惯性地轻敲两下桌案,“中庭人口虽多,但能战之士已然不多。这么多年来我们与外寇交锋多次,他们不似我等甲士装备精良。再者,如今迦拿战士服用过往生石。恐怕,外寇若全军出击,也是铩羽而归。”

    “你分析的头头是道,只是略欠考虑了一点。”石丹心对上刘朔云不解地目光,“外寇虽装备不齐,但胜在恨意长存。就从大漠军情图看来,大漠有左、右、中,三庭而立,互为掎角之势,援助彼此。但。”他起身走到屏风旁挂着的大漠军情图处,一指大漠深处的区域,“其实真正未曾出现的外寇都在大漠深处。他们人口众多,依靠绿洲繁衍生息,人数多不胜数。这些避世不出的外寇虽与我等和迦拿人无仇,但他们的信仰和中庭的外寇本属同根。同胞的仇恨就是他们的仇恨,为了援助同胞,他们甚至肯舍弃自己的生命。只是他们太过遥远,不知道大漠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我们让他们知道迦拿人的意图,他们定然举族迁出,提刀征战。”

    刘朔云立刻领会,他看向千里,说:“要想尽快让这些外寇知道消息,恐怕需要一名奇人奔走,且将消息散播至整个大漠。这人——”

    “不必多言。”千里洒脱地露齿微笑,“这人就是我。”

    刘朔云揖礼,温声说:“劳烦千里兄弟了。还有。”他看向石丹心,“我们的士兵必须为外寇争取集结的时间。”

    “对,而且要尽可能地拖住迦拿人越久越好。”石丹心背手负立,“只有这样才能让外寇有足够的时间召集人手,到那时,便是我等与迦拿人生死一战之刻。”

    “但是我们的士兵恐怕拖不住那么久。”刘朔云扶着隐隐发疼的额头,“往生石。”

    “我们的士兵可以。”海噬用手肘顶了顶洞天,“是吧?”

    洞天简练地回答:“可以。”

    刘朔云疑惑地看向两人,海噬便解释说:“我擅长制药,应征入关的新军都由我掌勺。这些药粉日久滋养,新兵的体魄定然与往生石相差不了多少。况且,还有洞天呢。”

    洞天垂着手,平静地说:“我身具灵力,所在之处可令灵力充盈。凡人若是长久在灵气萦绕下,滋养的肌体可谓脱胎换骨。除却这间书房,军中的通铺都设有聚灵阵。”他似劝慰般地说,“刘尉史可放心,那些新军,已然非同往日。”

    刘朔云似放松了不少,他点头说:“如此,满红关甲士可与迦拿人一战。”

    “军情紧急,你且书信一封吧。”石丹心将酒壶中的酒饮尽,他啪地一下放在案上,“接下来,就看梁封侯配不配得上他的名字,一战封侯了。”

    刘朔云抬指在紧抿的唇间一抵,旋即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窗外不消片刻突然传来一声鹰鸣,一只通体雪白的雄鹰飞掠进来。那双利爪扣在窗沿边,炯炯有神地双目盯住了刘朔云。

    刘朔云奋笔疾书,随后将信卷装入雄鹰脚爪中的竹筒,旋即架着鹰朝窗外奋力一举!

    羽翼扑腾,雪白的雄鹰冲入飘零着薄霜的雨雾中。

    震翅声徐徐,雨雾渐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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