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魇面”，缺失的“心”(一)
这一夜，陈单凌都没有选到一个能让他好好睡一觉的姿势。
如果躺下、两对魔角的生长趋势的方向正好是斜向后的，不论是仰躺或侧躺，角都会顶到床，长发也无处安放；靠坐着，魔角也仍然会顶到栏杆或是床板。
这次回来，陈鹿又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陈单凌的床位，多次的尝试扰了她的睡眠，见她正欲睁眼、陈单凌最终还是放弃了休息。
没办法，只好先到阳台去站一会儿。
陈单凌趴在阳台那半人高的围栏上半眯着。
经过这一连十天时间的修习，他是真的很累了。
“哎，要不您倒挂着？”
“那你挂一个。”
陈单凌转过头、对三楼在他正上方位置的陈忆楷翻了个充满了嫌弃意味的白眼。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跳到陈忆楷在的那个客房的阳台，打趣道：
“怎么样？薛奕辰他对你态度有变化吗？”
“有啥变化？该咋样还咋样呗。”
“那挺好。”
不得不说，这挺让他羡慕，薛奕辰对他的态度总是那么拘谨。
陈单凌再次沉默，望向天际的鱼肚白怅然：
没想到只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有这么多变故了。
“这阵子没见您进食？又在忍吗？”
那双诡异幽绿的竖瞳又瞥了过来：
“没有，只是感觉不太需要。”
浓烈的嗜血欲实在太难藏了，这个回答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他叹了一声：
“你白天有空吧？这几天朽白休息，你跟我一起去明镜和弑鬼者的‘交汇点’一趟？”
“倒是没事儿，我去了能做啥？
“——哎哎哎哎？”
陈单凌一手捏住陈忆楷的脸颊怪道：
“还能做什么？他们的事我又不了解，你之前知道了也不说。”
“您直接读不就好喽？”
“那没意思。”
陈单凌和陈忆楷闹腾一阵，就又仔细思考起了对策。
朽白自天台降下，附在陈单凌耳畔：
“主人，属下三日前调查‘交汇点’时谎报过您的现况，因此建议您近期莫要出面。”
“嗯…”
陈单凌思索着，唤了陈忆楷一声，
“那就要靠你了。”
“啊？啥意思？”
陈单凌嘴角微微一挑，将王息汇聚于体表——
又是与达克·克萝丝对练时用过的那一招。
得亏陈鹿正睡着觉，看不到这给她造成过极大的心理阴影的“血影”。
王息散去，陈忆楷恍然大悟：
“啊…所以您是打算装成‘血影’到他们里屋打探？”
“嗯，天一亮就出发，到时候你就负责演戏。”
陈忆楷骄傲地拍拍胸脯：
“哈~装逼我绝对装得妥妥儿的。”
他又问道，
“要是情况棘手，您有几成把握打赢他们？”
“三七吧。”
“这么低？那我可不敢去……”
“三招送他们过头七。”
陈忆楷一下噎住。
“怎么？信不过我？”
“…没有~主要是，没想过这种俏皮话儿您也会说。”
陈忆楷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抽了。
“偶然听到的，感觉还不错。”
这怕是陈鹿看小说的时候，刚好在心里默读过。
旭日从东边的山头上缓缓升起，吸血鬼的活跃时段已经结束了。
陈单凌跃至空中伸展了那三对硕大的蝠翼，又降到三层楼的阳台一把将陈忆楷提了起来。
这多少让陈忆楷显得有点狼狈：
“要不您就放我自个儿飞吧？”
“你知道路吗？”
“呃，不认得。”
“那算上认路的时间，是你自己飞着快还是我带着快？”
陈单凌说着，又一次将王息覆于体表。
现在在旁人眼里看来，陈忆楷就像是个被“血影”抓住的“待宰羔羊”。
三对翅膀飞得到底是快，只过了约是五分钟，就飞到了位置已快要跨越半个城市距离的那座朽白所说的“吸血鬼的食堂”。
陈忆楷已经被沿途的大风吹得快要不省人事了，终于感觉到速度放缓、陈单凌将他放到了地上。
“醒醒，办正事了。”
陈忆楷算是狠狠地体验了一把“风中凌乱”。
他抖了抖头发，才把他已经被吹成大背头、还打了结的刘海给顺下来。
自然卷真挺麻烦的。陈忆楷心想。
陈单凌触碰上施加了障眼法的结界，这次的结界仅仅是开了个供一人过的洞口。
“你先进。”
“啊？哦…”
陈忆楷缓过劲来，他进入了第二阶段的“蝠化”状态，在气势上终于与陈单凌相近了一点。
而他们两个都隐藏了自身的气息，陈忆楷随着陈单凌瞬移至这座酒吧的房顶。
陈单凌刻意减缓了瞬移的速度，才让自己的行动速度与陈忆楷不至于太过悬殊。
在仔细确认过酒吧内的那些“人”都没有察觉自己和陈忆楷的到来后，陈单凌以食指贴于唇前、向陈忆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陈忆楷望风。
陈忆楷点点头。
他本来还很好奇呢，跟封修洛唠嗑的时候，封修洛跟他提过一嘴陈单凌在他被“明镜”控制时，头一次施展过一部分的“追溯”的能力。
陈单凌作为六翼魔王所使用的“追溯”，也不知效果会提升到何种地步。
可惜这次看不着哇~
陈忆楷心中颇为遗憾。
陈单凌没理会陈忆楷的这点小心思。
他这会儿可是又要操控王息将自己伪装成“血影”、又要隐藏住自身本就难以掩藏的气息，现在还得“追溯”这座建筑发生的过去。
才看了没一会儿，陈单凌的呼吸声已经明显了不少。
不光是因为疲惫，还有他所看到的这里过去的景象……
如果能用一个词形容，那应当是“血雨腥风”。
每一天，这座“吸血鬼的食堂”都会有人类死去；而每个月的月底，这里都会出现“弑鬼者”的身影。
“不知‘王’来此处，有何贵干？”
听声音，是先前与陈单凌见过一面的侍者。
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竟也丝毫没有受到阳光的影响。
不过，陈单凌并未有其他举动、亦未出声，只是在“追溯”的同时，听着身旁陈忆楷的应答。
“想必您就是背叛‘明镜’的那位‘暴君’了？令妹可安好？”
“我背叛？”
陈忆楷“切”了一声，
“还‘背叛’！咋黄泥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这话……
放这个语境……
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呢？
听着这么个奇怪的话，陈单凌很难不分心。
好在王息只是大概地覆盖在体表，他此刻眉头微皱、撇着嘴的表情才不至于被那个侍者看到。
不过，陈单凌毕竟经验不足，刚才的分神果然让气息的掩饰没了那么一瞬。
侍者哪儿能察觉不出这对他而言异常明显的端倪？只不过是心怀鬼胎，才没提出来罢了。
陈单凌对侍者的心思倒是了然，但还没轻举妄动。
这座建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还在查看——
目前大致上是可以确定：
在“明镜”与“弑鬼者”在人类异变的相关实验项目中，“明镜”应当是听从“弑鬼者”的安排。
如果是这样，那作为“明镜”一大特征的、无法轻易藉由外力取下的面具，也许正是出自于“弑鬼者”之手。
接下来“追溯”所呈现给陈单凌的景象已向陈单凌揭示了这一点：
景象中，这座酒吧内曾有一名人类在被限制行动的侍者脸上扣了一张“明镜底层”的面具。
这人类，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陈单凌愈发皱紧眉头，他看到了那名人类体表的一道道触目惊心、长有尖牙的血口，其中淡紫色的兽瞳正朝各个方向转动。
如此恶心的东西，恐怕就是恶魔的“杰作”。
看来，侍者是从四年前起，就被脸上那张“明镜”的面具禁锢在这座建筑中了。
不过……他们指的“心”，到底是指什么东西？
陈单凌在这座建筑内部又布下了结界，让其中的明镜底层都进入了假死状态、也对建筑内部隔绝了外部的声音。
他起身，静默地走上前，轻易地取下了侍者目前那张“上级”面具。
陈单凌并未解除“血影”的伪装。
“‘王’是准备赐在下一死？”
陈忆楷不明白陈单凌这是要做什么，但他还是本着信守承诺的原则，“装”了起来：
“可不是嘛？你‘明镜’折腾我跟我妹，整你一个报复一下不过分吧！”
“方简，是吗。”
陈单凌边问，边将手中刚才取下面具也封锁起来，
“有两下子。”
他能感知到，这名叫“方简”的侍者身上，有“缚神”术法的痕迹。
“终究是瞒不过您。”
也无怪方简能沉心在这座酒吧隐藏这么久。
方简从外表上看来约在四十岁上下，眉宇间满是中年人的沉稳和疲惫。
方简问道：
“您想知道哪方面的消息？”
“不急，我们换地方说。”
陈单凌一把拽起身旁的陈忆楷，另一手使了“束”之术法将方简带离地面，一路将他们都带到陈忆楷的住所。
目前，对咖啡厅这个“交汇点”的“明镜”而言，他们只知陈忆楷的住址，在那里询问也不至于暴露其他。
陈单凌跳入窗台、拉上窗帘，放下陈忆楷和方简，而他自己也将体表的王息撤去。
看着方简脸上略显惊讶的表情，陈单凌笑了：
“没关系。我们聊完，我会让你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他说着，声音愈发低沉、严肃，
“四年前那个恶魔，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