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次血祭 (下)
克萝丝的族人静静地站立在雨中,衣物上的银铃随风飘扬。
平静的声音反而紧绷了朽白和陈忆楷的感官。
“……那是什么人啊?”
“…限制恶魔的人。”
朽白叹息一声,就继续前往血祭地点。
“不管会不会出事儿啊?”
“不必理会。克萝丝一族身为诛魔师,而诛魔师被禁止触碰人类,也不得在人类面前使用能力。”
“哦……”
克萝丝一脉,不属于人世、也不属于魔界。
她们有着灰黑色的肌肤,发出悠扬铃声的是她们衣物上有着繁复雕花的银铃。
这是她们最大的特征。
寻常恶魔遇见她们,是要退避三舍的。
“到了。”
朽白带着三名“仆”与陈忆楷,从家中天台门后的法阵进入了用于二次血祭的空间。
空间内四周空无一物,只有殷红色的天与地。
随着封印着陈单凌的结晶进入结界,出现了无数浮空的血滴——
这里与陈单凌在“心魔”之术迷失时误入的那片空间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血滴的气味并不来自于陈单凌,而是这空间中所有非恶魔的人和“人”。
用于献祭的“弑鬼者”已经奄奄一息。
几个双翼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流失,程意和叶窈面露难色。
“双翼仅需提供血液,汝等生命并非祭品。”
朽白冷声说罢,一手五指并拢、掌向前伸,气韵聚合之间、封印着陈单凌的结晶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封魔黑棺”中,陈单凌的颅顶与而后有着四处血色光斑——
那是即将生长魔角的位置。
“吾于吟咒时,待唤到汝等之名,则将掌心的血液接触晶体。”
四个双翼点头后,朽白挥手、唤起了在薛奕辰的住宅布下的结界。
“『生』。”
黑蓝色的结界升起。
“『禁』。”
黑紫色的结界于这片空间中升起。
“以人为祭、血为引,唤血之亡灵重生。
“血祭,人祭,噬魔,喰殷。
“魔之罪啊——腐朽哀嚎,禁锢之灵。蛮荒、碎砂、逝水、韶光,
“沉眠之棺,侵噬之魔『喰殷』,
“行二高阶恶魔『朽白』献上血祭,促您苏醒。
“’封魔黑棺‘——破封。”
咒语念动,空间内游离的血滴迅速凝聚着、渐渐汇成血流。
结晶出现数条裂痕,陈单凌的眼眸猛睁。
他空洞的目光注视着朽白,竖向瞳孔收缩得极细,双臂缓缓向外抬起——
显然,他已经为冲破封印做好了准备。
“陈忆楷、源原、叶窈、程意。”
四名双翼的掌心血按上晶体。
“『棺』,解。”
晶体在刹那间粉碎,从内部崩毁。
四周的血滴受力量冲击而形成了雾气,朽白被震得退了两步,四名双翼也跌坐在地。
浓郁的血雾中透出两点幽绿的光。
又一阵飓风袭来,陈单凌张开了三对巨大的黑色蝠翼。
样貌没有太大改变,仅仅多了两对长势向后的比羚羊稍短的魔角、且多了一对蝠翼。
而新生的蝠翼翼展,正好十米。
“这是……?”
源原已经完全懵了。
“六翼魔王,喰殷。”
朽白刚小声说完,就被黑红色的气韵缠绕住了脖子,
“呃…”
“……”
气韵将朽白越缠越紧,双脚已经离地。
虽是痛苦,朽白也没再多出一声。
“快停下啊!这样他会死的!”
源原喊出了声。
陈单凌顿了一下,终于将那气韵撤开。
四周的血雾也与气韵同时散尽。
被放下的朽白跪倒干咳,却还没忘了礼数:
“……主人。”
陈单凌的意识这时才稍稍回归,略微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环顾四周,茫然问道:
“这是在哪?”
“回主人,这是……”
朽白刚要回答,一阵笛声却透进这处空间——
是克萝丝一族的家伙。
“咝咝…咝咝…”
安静异常的空间中,除众人的呼吸外,那伴随着清灵笛声的、蛇吐信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蛇状的符文悄然在众人之间穿梭、遍布在血滴存在过的位置,往陈单凌的脚边聚集。
“主人小心!”
未等朽白上前制止,一把刻工精美的银色匕首已经刺入陈单凌的心口、柄部的雕花赫然是镶嵌着黑色珍珠的“断罪草”。
还没适应变化的陈单凌口喷鲜血,眼前刺伤他的来者的身形这才慢慢显现。
这名不速之客有着灰黑色皮肤、蓝灰色瞳孔和雪白色的头发。
耳畔回荡着她做出“刺”这一动作时振响的如浪般的铃声。
眼前这人却似是难以置信般,久久地凝望着陈单凌。
“主人……”
“…可惜了。”
陈单凌淡然地笑着,将匕首从心口拔出。
伤口瞬间愈合。
除了衣物上留着的那道破口外,没有一丝痕迹。
克萝丝的族人瞬间后跳几步站定。
“克萝丝一脉,继承‘达克’之名的人,可是你?”
朽白冷地瞪达克·克萝丝,
“偷袭是何意?宣战么?”
“身为限制魔界的裁决者,我族必要保证防患于未然。”
达克·克萝丝应着,又朝毫发无损的陈单凌看去,
“未沾染罪恶的恶魔,少见。”
“你误会了,他是人……”
源原正要反驳,但在陈单凌是否还是人类的问题上犹豫了。
“……没事,在乎那些也没用了。”
陈单凌朝着达克·克萝丝略微点头致意,
“谢谢。”
达克·克萝丝自是不解。
她前一分钟还未刺杀成功的恶魔,现在竟然对她道谢。
这是何意?噬殷魔王的考验?
陈单凌没有解释。
至少,在他听到对方说自己还未被罪恶污染的时候,心情是欣慰的。
只是没能让他如愿以偿地死去,还是遗憾了些。
“您不会还想死吧……?”
陈忆楷明白了陈单凌的意思,一时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这却是当着达克·克萝丝的面问的,她还没离开。
陈忆楷问完就后悔了:
我这不听话的嘴啊!
“做了祭品的是何人?”
“几个扰乱人世安宁的蝼蚁罢了,与你何干?”
朽白因为达克·克萝丝方才试图刺杀陈单凌的行为而愤恨,二者之间的气氛可说是剑拔弩张,一场恶战似是要一触即发。
达克·克萝丝笑了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
“……原来是继承『噬殷』之位的人。”
“…你认识他?”
“……”
达克·克萝丝原本只漠视着她要刺杀的恶魔,见这名恶魔这么一问,她不禁朝着陈单凌多看了一眼:
眼前的少年,除了外表有着魔王的特征,这言行之间夹杂着的稚气却难以掩盖。
陈单凌望着她的眼神好似有着一丝光芒,那不同于他绿色瞳孔的光。
“我族与噬殷魔王略有渊源。”
看着陈单凌如此态度,她也不好再引发冲突了,
“既是噬殷魔王的继位者,方才是我失礼了。”
陈单凌笑了笑:
“没事。”
“您若有意了解,我可代表克萝丝一族提供协助。”
陈单凌朝朽白询问般地看去,见朽白没有反对,便道:
“好,麻烦你了。”
不过,他还考虑到尚站在旁侧的四个双翼,
“你们去休息吧?”
“您没问题了吧?”
陈忆楷还担心着陈单凌的伤势,他反复确认,确实没有留下疤痕。
但他注意到,陈单凌左侧耳垂上的耳饰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单凌自然是同时读到了陈忆楷的疑惑。
他将信将疑地在那处耳垂拂过。
“嗯?”
耳饰确实不见了。
“朽白,我的耳饰掉在哪了?”
这耳饰虽是他的家人喜欢看他戴着,但毕竟是从十三岁一直佩戴到如今,现在不见踪影,还让陈单凌不太习惯。
“回主人:您的耳饰实为封存着噬殷消亡后游离力量的容器,现在已随着力量吸收而消散。
“而方才您问的这处空间,是属下为二次血祭准备的场地。
“——您已是恶魔。”
不止是陈单凌,在场的陈忆楷、源原听到这里也是猛地一怔。
“所以这里是…?”
陈单凌的问句变得毫无底气,甚至带着完全不加掩饰的无助。
“此处还在人世,您未被‘断罪草’追赶,自是能够停留于此。”
未等陈单凌长松口气,朽白又道,
“但您不能轻易接近人类。”
“为什么?”
“王族以上的恶魔若是靠近人类,会致一定范围内的人类由于无法承受亡息的压迫而生命枯竭。”
朽白说着,抬头道,
“此处与薛奕辰住宅布下的结界,都是为抵御您对周遭人类生命力的消耗而设的限制,现如今您的亡息并非能如先前一般随意收敛。”
这场地设在山野上的高空,下方了无人迹,倒是不必担心伤及无辜。
“既是噬殷的继位者,您现下应是六翼恶魔,即为魔王。您所具备的王息是人类绝无法承受的。”
陈单凌一下失了声。
但他还未立即颓然,只道:
“…好了,晚点再说。”
他阴沉着脸,
“陈忆楷,你带着源原他们走吧。”
“啊?哦……”
“对了,暂时……别跟我的家人说这些。”
他微微蹙着眉,神色颇为复杂。
眼神间更多的是恳求。
是了,也难怪,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么大的变故真的发生时,还是与突如其来的五雷轰顶相差无几。
陈单凌颈部的焰状血纹尚在,正是这场变故发生的直接诱因。
想到这些,陈忆楷又颇为自责。
朽白抬手,汇聚气息将四者送离了这片空间。
霎时安静下来,陈单凌向着朽白走近。
他疑惑地看向眼前这肤色显然不像人类的达克·克萝丝。
“吾为诛魔师,确实并非人类。”
达克·克萝丝并没有直接读心的能力,但还是能敏锐地对陈单凌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就是常常与恶魔打交道才练就的本领。
“自噬殷消亡后,吾等于魔界隐迹埋名,守于‘隔罪界’,代替噬殷履行管理魔界的职能。”
“噬殷消亡已有千年,吾是克萝丝一脉中第九代继承‘达克’之名的诛魔师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