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渴望逃避的现实
朽白自魔界将一白色恶魔的力量夺取封印后回到人世,未与陈单凌会合,倒先直奔了薛奕辰的宅子、进了那处地牢。
薛奕辰早些时候,就将地牢的开启咒告诉了他,以便他随时来为忆颦推进解除“明镜”控制的进程。
黑蓝色的气韵与夺来的紫色气韵糅合在一起,渗透进“明镜”的面具。
很快,面具自然地剥离,露出忆颦憔悴至极的脸——
她的睫毛洁白无瑕,血色的眼眸慢慢恢复着神采。
沉寂持续了很久很久。
“你可是忆颦?”
良久,忆颦才懵懂地点点头:
“…是的。”
还好,没有像封修洛以前遇到的那样:面具一旦强制剥落就会发狂。
只是忆颦受控太久,现在难以认清自己是在梦境之中、还是已经回到现实。
朽白见没有再多异常,便以收回死物的方法将面具收起。
还得放忆颦适应一阵。
所以,对忆颦的封锁尚未解除,朽白还有事要去办。
陈单凌毕竟涉世未深,事情一多一乱,难免忘记几件事:
未得陈单凌的允许,两个新生的“仆”自然是饿了整整一天。
朽白见过源原几面,她独自居住倒不要紧,现在情况要紧的是另一个陌生的“仆”。
——不知道他回到家时会让家人有何反应,即便朽白不关心,但总归得帮主人善个后。
好在现在赶到还来得及。
由从那日受袭的人类转化成的“仆”此刻已扑倒了自己的家人,却是咧着獠牙暂时没进一步行动。陈单凌还没允许。
“『束』。”
熟悉的红色光带缠绕这个“仆”的四肢。
“小意!”
刚才还被扑倒的中年女性,似是她所喊的“小意”的母亲。
朽白落至二者之间,对其中的母亲施加了先前为陈单凌的家人做过的感官干扰、同时也让她遗忘与自己见过一面。
“嗖”的,朽白就带着名为“小意”的“仆”赶往了源原的家。
源原的家里一片狼藉,朽白踏上窗台,见门窗紧闭,只听得凄厉的嘶吼在一封闭的空间中依稀传出。
“嗬呃……”
源原的声音已十分嘶哑了,也不知她究竟挣扎了多久。
朽白在屋外循声望去,源原应是在那客厅后的房间中,在外墙凭空划出一道痕迹,痕迹张开形成一处非实体的洞口。
他带着小意穿透了外墙,看那房门交接着合页的地方已出现了裂缝、门上也被源原的指甲刺出几个洞来。
朽白蹲下由洞口向内中看去:源原尚在抗拒,头上脸上鲜血淋漓、原本干净整洁的粉发现在也凌乱不堪。
朽白心下叹了一声,就用那红色光带也捆缚住了源原。
暂时让两个“仆”昏迷吧。
朽白向窗外看了看,晨曦已奔向云霄,大地洒满了刺眼的金光。
他也累了,闭目休整了许久。
源原家客厅中的钟表时针平稳地走着,“滴答”“滴答”,这在朽白的耳中略显刺耳——
恶魔的感知力比吸血鬼还要敏锐太多,敏锐到无法忽视。
朽白此时难得地感到心烦,他所抹杀的白色四翼曾是在这混沌的魔界中唯一与他共战的友人。
虽然面对这种群龙无首的局面,以魔界生物的生存法则来说,确实没有任何一个能够相信。
恐怕在朽白离开魔界的四年中,这故友的立场也被好战的一派同化了吧?
朽白稍稍感慨一阵,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阳光慢慢地转红——等晚霞散去后,他就可以出发了。
金乌西斜,天色渐暗。
陈单凌醒来,就看到陈鹿趴在床沿睡着。
『难道又是……』
他愣了一下,慌忙看向自己身后——翅膀果然又没收住。
察觉到动静,陈鹿睡眼惺忪,她看起来很疲倦,像熬了个大夜(更应该说是大白天):
“你醒啦?”
陈单凌局促地起身,折好翅膀:
“……抱歉,你没睡好吗?”
陈鹿摇摇头,哈欠却止不住地打。
“……”
唉,不该同意陈鹿想要抱着他睡觉的请求。
好在昨晚去温泉时,她对陈单凌蝠化的外貌已经看得习惯许多。
陈单凌想着,刚打开门、就见陈忆楷在他们门外站了有好一阵了。
“啊哈哈,嗨~”
陈忆楷没想到门会突然拉开,他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不过也没人会在从里开门的时候敲门啊。
陈单凌看了看走道两旁:没别人。
陈单凌不客气地“借用”了一下陈忆楷的血,他只想尽快地把翅膀收起来。
又一次只摄入了少量血液,足以让他解除蝠化就够了。
“……您妹妹有吓到吗?”
“应该没有。”
陈单凌回头望了陈鹿一眼:
陈鹿又趴在床沿睡着了,想来是真的累到不行。
……别再病了就好。
陈单凌叹着,将陈鹿抱到床上为其拉上被子,又示意陈忆楷跟随他走上楼去。
对双翼而言,有时候四翼感知到了什么,也不一定都能够知道。
陈忆楷不明所以地跟上楼去,站在天台上四处张望,过了一会儿,陈单凌的目光正朝某处聚焦,他便也循着那视线伸长了脖子眺望而去。
本在他眼中空无一物、或者说难以看清的那个距离的夜空中出现了有着两对蝠翼的身形,再近一些,他才能看到那颇具特征的左侧断角:
“哦——您的蝠灵办事回来了?”
“……嗯,应该是吧。”
不一会儿,朽白到了,他扇动两下翅膀降落到天台上,一手以气韵托举着那两个“仆”,陈单凌这才记起还出了这档事,稍稍清醒了些:
“……他们还好吗?”
源原闻声抬头。
陈单凌见她狼狈的状态,睡意瞬间消散一空,虽是早已没有体温,却总有一种身体又凉了几度的感觉。
“这次……怎么办?”
上次叶窈还好,对血毫不挑拣的白翼还能够摄入同为双翼吸血鬼的血液,可这次不同,陈单凌很清楚自己并非白翼;陈忆楷的眼白无异常、仅仅是因为他的从属四翼是白翼而已,因此只显得眼白比正常色更白一些。
“您只需应允进食,由属下去寻血源便可。”
“……我觉着这么着吧。”
陈忆楷冷不丁插了一嘴,
“这么久了,您自个儿找过血源没有?”
陈单凌沉默一阵,摇了摇头。
“我虽然是会给您永久供血,但是万一哪天我、或者薛奕辰和封修洛不在,您的血源上哪儿找?”
陈单凌答不上来。
确实,这么久以来,他摄入的血液一直是主动送上门的。
不然呢?他巴不得一直不喝。
只是出于补偿的目的、以及为了避免“王”因饥饿而发狂,这三名双翼才一直稳定地供应着。
但将来能够每天碰面吗?恐怕真的太难。
陈忆楷已隐隐觉察,被他所杀害的这孩子,实在不太像是一般的四翼——
从蝠化的特质上就极其地不像。
陈单凌的眉头紧锁,他听到了陈忆楷的这段心声,只觉更加迷茫。
“朽白。”
“是,您如何决定?”
“我想知道……以后我会怎么样?”
朽白的喉结一动,他的表情透着少见的犹豫。
昨日才杀了他那堕落的友人,当下他更是不知如何延缓陈单凌继续异变的进程。
肃清前朽白为陈单凌激发的力量,比预估得还大了太多——
那疑似『噬殷』魔王的能力,实在令他捉摸不透。
本以为陈单凌所拥有的能力只是噬殷所有能力的一小部分而已。
“……有很严重的事吗?”
陈单凌注视着朽白愈来愈凝重的表情,
“别瞒我了,我不希望变故来得太突然。”
“此事您或许难以接受。”
陈单凌已经猜到是这类事情,心里却还是一沉。
朽白接着说:
“属下明白,您……本就不希望经历异变。”
“……然后呢?”
“先前,属下只觉您与那位魔王能力有相似之处……
“但属下去往魔界时,魔界的天色已经化为红色了。”
“所以我说然后呢?你……告诉我啊。”
陈单凌也渐渐没了底气。
“……您必然会成为恶魔。
“且极有可能,不会止步于‘王族’。
“而属下……没有能力制止。”
朽白情绪隐忍、一句一顿,陈单凌早料到事态必然会发展到他无法掌控的局面,可没想过会这么快。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正向着恶魔转变,可如果是朽白都无力阻止的局面……
难道真的不可挽回?
陈单凌并不知道自己具备的能力程度究竟如何,更是不知道这能力竟源自于那位消亡的魔王,且不同朽白所预料的那样……
朽白预料的只仅仅是“像”。
朽白对那段历史了解不多,他也就在魔界待过一百五十年。
如果噬殷魔王的能力还大量存在着,流传百年的《魔界史书》怕是又要改写。
朽白一介高阶恶魔自然无法应对六翼魔王。
原本,他只是想或多或少地先让陈单凌适应到魔界后应对其他恶魔时应有的心态,现在反而是不希望他去了。
陈单凌所拥有的力量被激发后,在这短短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他造成了人类的死亡——
尽管最初攻击人类的并不是他。
良久,陈单凌才稍稍回过神,无力道:
“……好吧。”
他抬手、示意朽白将两名“仆”放到面前,在他应允了进食后,朽白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觅食一事,陈单凌不愿去。
朽白暂时带着“仆”离开,陈单凌已是全然无力,这一场打击让他近乎虚脱。
他望着远方,眉宇间遍布愁云:
接触吸血鬼这一陌生的族群,尚且还有陈忆楷他们为他提供参考、也能够照应,但若是朽白这唯一的恶魔对他的状态束手无策……将来应该怎么办?
噬殷已经消亡,自是无法指引。
年仅十七岁的陈单凌,不可避免地先选择了逃避——这比死亡的结果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他不惧怕死亡,他怕的是自己无法死亡、却对事态发展无力把握。
对未知的恐惧,这谁都有。
只是多数人还能够选择留在舒适圈,恶魔不可以,魔王更不行。
陈单凌倚靠在门边,望着夏末的繁星,他心知不久的将来,怕是看不到这些了。
可他又怕自己以现在的状态抑制进食,可能会对家人不利——
不是怕自己无力守护,是怕伤害家人的就是自己。
太累了。
陈单凌又长叹一声。
门后脚步声“啪嗒”“啪嗒”传来,陈鹿推门来找陈单凌了。
一推门,就看到陈单凌正望着星空、陈忆楷的神色也异常凝重。
陈单凌怅惘着发着愣,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陈鹿见状,也不太敢出声,看起来他们似乎正在说着什么严肃的事情。
正准备悄悄退避,陈单凌发现了她:
“陈鹿?”
陈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嘿,我刚准备走呢……你们好像才谈事情?”
陈单凌招招手让陈鹿到自己身旁,自己也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态:
“你决定吧,今晚怎么过?”
“嗯……”
以陈鹿的身高正好是能搂着陈单凌的腰的,她侧着抱住陈单凌,小脸蛋贴在他身侧,眼珠子滴溜转了转,
“哥哥还恐高吗?”
陈单凌笑了笑,蹲下将陈鹿抱了起来:
“知道了,我带你去逛一圈。”
他为陈鹿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颇具力量感地一跳,所带的风力让陈鹿一时睁不开眼。
在陈鹿重新睁眼时,眼前陈单凌已经进入蝠化了。
蝠翼拍打两下,陈单凌平缓地飞着。
陈鹿看了很久,陈单凌失笑道:
“看我干嘛?”
“那看哪里呀~”
陈鹿又在陈单凌怀里蹭了蹭,就像一只小兔子。
“你看看周围。”
陈单凌并不经常飞得如此慢,他这一个月以来的飞行几乎都是为了赶路,实在很久没这么有闲心了。
陈鹿望向两侧,看着陈单凌微微扇动的翅膀发呆,想摸摸看,不过不敢。
“好,我停下来给你看。”
“哇!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嘛?”
“嗯。”
陈单凌到一处三十层高的天台平稳落下,轻轻放下陈鹿。
陈鹿看着那翅膀,迟迟没敢伸手。
陈单凌把翅膀放到了她的面前,陈鹿才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
“糙糙的…”
“没保养过。”陈单凌摊手耸了耸肩。
“是谁在外面?”
楼道通往天台的门里传出大叔的声音。
陈单凌刚想走,未曾想门开得比他预估得快。
嘶,麻烦了。
他与这座楼的保安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