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怎么办
铁门“吱呀”一声猛地推开，陈单凌与保安大叔打了个照面。
他蝠化的样子，可不是谁都能一下适应的——尤其是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在陌生人眼中就是那么生人勿近。
尽管他现在挺懵的。
“鬼啊……”
保安这么一说，陈单凌便知道如何应对，他故意快速地朝着保安逼近，对方果然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连手电筒都不要了。
不过楼道里几乎没有别的光线，陈单凌还是将手电向下打了打，免得“逃命”的保安在慌乱中受伤。
“哈哈哈哈哈——还是头一次见你吓人哎！”
“你还笑呢？可不能让朽白知道这个人见过我。”
“哎？为什么啊？”
朽白那家伙，只相信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是陈单凌的感觉。
不过陈鹿那么喜欢朽白，而且就目前而言，朽白也确实没对陈鹿做过什么不妥的事。
所以陈单凌也不好多说，只道：
“他会很啰嗦，会一直说这情况很麻烦。”
见保安逃的距离差不多了，陈单凌关了手电放到原位，手电筒由于先前摔在地上沾了些许尘土，陈单凌拍了拍手才又把陈鹿抱起来、再次起飞。
这一次起飞的过程陈鹿稍微适应了一点，总盯着陈单凌顺着风向而动的头发看，忽然又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
“你刚才飞起来有那么一阵子发型好好玩……”
“……也就你总从这种点上损我了。”
陈单凌很无奈，却也挺自在的。
在薛奕辰那儿居住的一阵子，虽然他是把他们当作朋友，但他们那恭敬的态度实在让他很难受，有个封修洛还好一点，只是薛奕辰总会制止、斗嘴也难以尽兴。
如果去了魔界……会不会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陈单凌想到这里，表情又无助起来。
“哥哥有心事？”
陈鹿关切地问着，陈单凌望着她、轻笑：
“我是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
关于谁啊？陈鹿闪过一丝念头。
“……关于你们吧。”
陈单凌故作轻松地笑着，眼里的悲凉却难以掩盖。
陈鹿毕竟跟陈单凌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陈单凌从前与同学斗殴后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明明是件沉重的事，他总是不想在表情上服输，只说是小事、不必记挂。
“哥哥，你直说就好了。”陈鹿也认真起来。
陈单凌一声叹息：“抱歉。我是在想如果……如果我不在，你们该怎么办？”
成为魔王或许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他只怕自己若是只能受困于魔界，人世的一切该怎么办。
“……你会离开吗？”
“我……也不确定。”陈单凌的牙关轻轻颤抖，他想说自己不想离开，可如果必然要离去，他也不希望家人毫无心理准备。
现在他觉得吸血鬼也挺好的，真是全靠更糟糕的事情衬托。要是不得不成为恶魔，他很难保证自己能来去自由。
“……抱歉，我不该说这件事的。”
陈单凌搂紧了陈鹿，想着自己现在的模样离恶魔也不太远了，又安慰道，“不过，到那时你应该还不至于认不出我。”
“怎么可能认不出嘛……我们都认识十多年了！”
陈鹿强颜欢笑，还是挤出了一句玩笑话，她心里也知道：往后的生活陈单凌恐怕不能与他们一同度过，那至少在最后的时间里要过得愉快一些。
忽地，下方地面的一处暗巷传来尖叫声。
陈单凌敏锐地向声源处看去：是一个失控的双翼在其中徘徊，扑击着闯入其中的路人。
该管吗？
陈单凌迟疑着，他只怕再多动用一分能力，自己也会更接近恶魔一分。
眼看路人即将被啃咬颈动脉，陈单凌还是向下俯冲而去，他一手抱着陈鹿，另一手将那失控的双翼提了起来，那双翼还剩着一丝意识，饥饿的眼神死盯着陈鹿。
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这是陈单凌读到的想法。
“啧。”
陈单凌厌恶地将双翼一抛而起、利爪劈下、血液宣泄而出，陈单凌那一侧稍小的蝠翼为陈鹿遮挡了血污，自己的脸上却沾染了好些。
他这张脸，配合着血污可说是浑然天成。
失控的双翼已经被“黑火”蚕食一空，陈单凌也不想管刚才救下的路人如何，他振翅再次飞高、没敢再拿脏了的那只手触碰陈鹿。
“刚才那是什么……？”
陈鹿失声，她从没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焚烧”至死，那“火焰”还那么奇怪。
陈单凌如此杀伐果断的一面实在让她太过陌生——她连陈单凌平日在训练室对练的样子都没见过。
陈单凌也知道自己脸上染了血迹，也就没看着陈鹿，柔声道：“那是个失控的吸血鬼。”
“那为什么……‘烧’死了？”
“我倒是想给那家伙机会，可是那家伙刚才想杀了你，我忍不了。”陈单凌的眼中透着阴狠。
如此凶恶的表情太陌生了，即便就是这张脸。若是这种表情……陈鹿恐怕真的认不出来陈单凌。
而且这都还没成恶魔呢，而且也才一星期没见。吸血鬼的生活方式陈鹿都未曾见识过，只怕是更无法接受恶魔了。
“我再问你一次……”
陈单凌稍稍低了头，悬停在高空凝视着陈鹿的眼眸，“你怕我吗？”
陈鹿的心跳停了半拍，她面对着陈单凌溅上血迹的面容也想说不怕，但潜意识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感受。
陈单凌对她的反应明了了，只是自己也一时难以接受事实而已，这意味着他守护的一切在抵触他。
“唉。”他隐忍地叹了一声。
异变以后，他的叹气的频率也实在高了不少。
能够理解事与愿违是常事，可是他的努力似乎什么都没做到啊。
他不甘心。
“……那……那个吸血鬼为什么想杀我？”
陈鹿紧张地转移着话题。
“没有理由。”陈单凌单手将陈鹿搂紧了些，声音中透着点颤抖，“……那是吸血鬼的本能。”
饿急了的肉食野兽就是如此饥不择食。陈单凌自己也曾体会过的，那就是前天的事。
区别只是能不能克制住那猛然增长的杀欲而已。
“……哥哥也那样过吗？”
陈单凌听陈鹿这么一提，愧疚更甚：“我有过。”
那“血影”给陈鹿造成了多大的打击，给陈单凌的打击就有多少。
“那你忍住了吧。”
“嗯。”
多数时候是忍住了，只是前天夜里终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要是放在早些时候，他还有信心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人类，可当肃清时的意外发生，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意志力恐怕真的很难总这么维持下去。
四翼吸血鬼的本性实在过于可怕了。
或许将来某一天，他真的会变得极其嗜血。
他已是进退两难。
陈鹿没再多问，陈单凌也缄口不言，今夜已是没了闲逛的心情。
他也不想勉强了，遂朝着薛奕辰的度假房平稳飞去，也算是出来逛了两个小时，现在回去也差不多。
朽白早已安顿好了两名“仆”，现下就在天台上等待着陈单凌回来。
“还有我们能帮上的忙吗？”
陈忆楷还是觉得，这事终究是因自己杀害了作为人类的陈单凌而起。
可是他不知道，若是陈单凌的这部分力量一直没有激发，会招致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那嘶青魔王必然会突破魔界的封锁、来到人世肆意杀戮。
魔界必然需要能够镇守罪恶的“王”。
朽白差不多理清了思路，他必须从自己目前已经得知的信息中整理好这其中的因果，然后清晰地告诉陈单凌可能要面对的具体都会包含什么。
陈单凌回来了，他放下陈鹿，稍稍推了推让她暂时下楼去。
“您这是也让妹妹看到了？”见他身上又染了红，陈忆楷更担心了。
陈单凌沉吟半晌，点了点头，他也只是想护家人周全而已，肃清行动前是陈鹿说过不怕他，他才有底气去处理那些对人类的威胁、或者说是对他家人的威胁。
对于完全陌生的人会如何，说实话，他早就没有那么上心，他毕竟不是圣人，本来就没那么伟大。
只要没威胁到他的家人朋友，他一般也不会主动去管——除非这种事就发生在他眼前，他才无法视而不见。
见死不救还不至于，只是叶窈那件事实在让他没了那份帮助无关人类的热忱。
也不知前阵子他救下的跳江孕妇过得如何了。
沉默了良久，朽白才道：“您将来要面对的事，属下会向您先大致说明。”
“……好。”
于是，朽白将他对魔界现状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从魔界的生存法则、现如今去到魔界需要小心的恶魔、陈单凌可能需要负责的事，他都说了一遍。
陈单凌这才明白那名为『嘶青』的魔王很有可能想置自己于死地，即便嘶青已经身负重伤，能力却还是不容小觑，那就是个以杀戮为乐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噬殷的能力能够克制他，可他也未曾服过噬殷。
噬殷与嘶青，大概就是魔界中的一白一黑。
“当年与那位魔王联手暗算噬殷魔王的恶魔，相传现如今也还活着，只是史书未曾记载。”
朽白昨日离开魔界前碰到的恶魔就是当年协助嘶青的那位，他只知那是个王族，但缚晚的能力水平明显只比寻常的高阶恶魔高出那么一点点，王族的力量不该只有那种程度。
陈单凌这一时间接收的信息太多，稍微有点没缓过劲：“也就是说，我要做的就是阻止让那家伙逃出来对吧。”
“您目前如此理解也无可厚非，他毕竟是一大隐患，不可不除。”
世间有善就有恶，这总是相对的。
也许除掉一个嘶青，将来还会有另一个象征“恶”的混蛋再度出现。
但若不除，这嘶青卷土重来的几率虽小、却也不是没有，当年助纣为虐的那王族恶魔缚晚精通术法，或许真的会被她研究出什么应对噬殷的计策。
当下，朽白与缚晚的论能力水平差不多，但论经验，恐怕还是稍稍落了下风。
那缚晚比朽白多活了快千年。
嘶青也比陈单凌多活了至少百年，不过史书中只记载着他的失踪、他缺少的那一千年时间朽白自然是不知道的。
陈单凌也没有那份应对暗算的心，面对嘶青的偷袭他可能真的毫无防备，不同于噬殷本就生活在魔界，他的游刃有余陈单凌真的很难通过短时间的后天磨炼来达到。
情况颇为严峻。
从心境上既然还达不到噬殷的水平，却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目前，恶魔的术法陈单凌或多或少能运用一部分，只需他能自如运用，胜算也能提高一些，但恶魔的术法也会使得陈单凌朝着恶魔更进一步、加快完全异变成恶魔的进程。
“阳光早就拒绝我了。”
陈单凌哂笑着摇了摇头，想着：
再怕我，又能怕到哪里去呢？
“学吧，被那家伙逃出来，我才真的会后悔。”陈单凌朝着陈忆楷瞥去，
“……那个从‘明镜’带回来的上级怎么样了？”
“…回主人，‘上级’已摆脱控制。”
“真的？！她怎么样了？想起我了吗？”
“从思维上尚未完全恢复，令妹受控太久，恐是还需适应一阵。”
“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忆楷瞬间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他惦记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太久了，没忍住一下搂住了朽白，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对他来说，现在朽白就是恩人。
朽白由于被陈鹿抱过几次，现在也算是对肢体接触脱敏了，他没有太抗拒，只是有点不太自然。
陈单凌放下一桩心事，也释然般地微笑着，很快陈忆楷已搂住了他。
他可没对这种事脱敏，至今为止跟他拥抱过的人也就是陈鹿和喻涟。
所以陈单凌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但架不住陈忆楷太热情。
“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我会记您八辈子的——”
嗯？这话怎么那么奇怪呢？
……算了，不管了。
陈单凌没怎么交过朋友，像陈忆楷这种“死缠烂打”的……
行吧，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