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色四翼
听闻这白色四翼道出“暴君”的名号，陈忆楷眼底闪过一丝慌张，这微妙的情绪波动立即被在场的两位四翼所觉察。
白色四翼淡然一笑，玩味地注视着陈忆楷。
一旁，新生的“仆”此时也冲就站在他们中间的白色四翼龇着牙，替陈单凌展现着露骨的敌意。
公演已经结束，人们正有序地散场。
陈单凌只怕那些人类会被眼前的陌生四翼盯上，遂眯着眼警惕道：
“有事么？”
陈单凌不动声色地问着，他读不出同为四翼吸血鬼的这家伙的心思。
朽白也显露出了戒备姿态，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主…人。”
陈单凌一惊，回头看向陈忆楷时，却发现他竟然朝着那白色四翼行礼。
“你怎么回事……”
陈忆楷没应声，身子微微颤抖着，陈单凌明白了缘由，便以气韵将陈忆楷钉在这天台上，颇具敌意地冲着白色四翼咧出他的六颗獠牙。
不得不说，陈单凌这本就自带杀气的长相再配合露出牙龈的威慑表情，效果显著。
“这是什么意思？”白色四翼的语气虽然还是轻佻，从气声上却能听得出他心里的底已没了一半。
“他可不想跟你走。”
陈单凌以威胁的姿态说着。
“‘仆’也配有个人意愿？那就看看他能不能违抗得了我。”
白色四翼轻蔑地勾起嘴角，朝着陈忆楷一招手，白色的气韵冲破陈单凌方才稍以施加的亡息，将陈忆楷拉了过去，
“……你这是第二次抢走我的下属了。
“量你刚接触这些，我不与你计较，四翼之间发生冲突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他本以为可以借此让陈单凌从气势上败一些，但不料陈单凌竟是没有在意这对自己而言的利弊关系。
“抢走”……难道是说叶窈？
陈单凌刚这么一想，叶窈赶到、挡在他与白色四翼之间，以一种颇具威胁力的姿势弓背站立，透黑的嘴唇显示着她极差的身体状况。
“怎么？要宣战？”
“如果你要带走他，我不介意跟你打一场。”
朽白化为常人体型，暗暗催动术法，暗蓝色的结晶体绕着白四翼的脚边攀爬，
“杀之岩，亡灵戮魂，『荆棘禁棺』。”
念毕，晶体的爬行速度骤然加快，很快固定住了白色四翼的整个身躯。
白色四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的讶异之色：
“你的蝠灵分明已经恢复，你怎么没死？”
“你无权过问。”
朽白双掌一合，结晶完全吞噬了白色四翼的全身、使其陷入昏迷。
他冷眼看着白色四翼在结晶中不断出现新伤又愈合，问道，
“您期望如何处置陈忆楷？”
“这关陈忆楷什么事？”
“白翼不具备精神操控的能力，因此陈忆楷是白翼之仆的可能性极大，属下恐怕需要排除威胁。”
“我信他，还有别的办法吧。”
陈单凌看着入战姿势的陈忆楷与两个“仆”还站得僵硬，实在于心不忍，便让他们睡了过去。
再抬眼看向结晶包裹着的白色四翼，他却听到了心声。
『好疼……』
这心声分明就是——
“源原？”
陈单凌霎时打碎了结晶。
在暗泛幽蓝的碎片雨中，他将幻象散去后浑身已被结晶伤得体无完肤的源原拉入怀里，见她还是人类，陈单凌松了口气、却又望着伤口担忧起来。
源原已很虚弱了。
“白翼不同于黑翼，它们不仅无法施展精神操控的能力，更不会使用幻象，那么合理的解释便只能是：
“这白色四翼，借助了恶魔之能。”
朽白的目光中愈发地透出狠辣，表情阴狠至极，
“那名恶魔是属下的故人。”
源原奄奄一息，被朽白的亡息压得又呛出了口血来。
“朽白，你先冷静。”
陈单凌现下并没有心思注意到朽白如此不同以往的表情，若是早些见到、他可能就要再考虑一番该不该应下这场肃清了。
“……是属下失礼了。”
朽白调整好情绪又变回蝠灵形态，这才仔细看着源原。
他叹道：
“属下方才的术法是按四翼都无法承受的强度所设，若非‘血契’所在，她应会当场死去。”
“…救得了吗？”
“难了。”
陈单凌怀里的源原浑身是伤，四翼虽能舔舐疗伤，如此大量的伤口却让陈单凌不知从何治起。
他不知所措：
认真一想，对于异性来说，他的舔舐无论在哪里都显得怪异。
但源原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陈单凌知道自己恐怕要做最坏的打算。
“您是期望葬送她，还是让她作为‘仆’痊愈呢？”
陈单凌陷入两难。
“拖延过久的话…成为‘仆’的机会也会丧失。”
陈单凌听着源原微弱的呼吸，内心愈发纠结。
他很清楚成为吸血鬼的痛苦和挣扎，
——他早就深刻地体会过了。
“……我想让她自己选择。”
陈单凌抱着源原小心翼翼地蹲跪下来，左脚向前、屈腿踩实地面，将她的后脑枕放在那一侧的膝盖上，散落下的暗红长发与血污交汇，竟难以分辨界限。
他终是咬住了源原的颈动脉。
源原已疼得麻木，若不是胸脯微微起伏，说是死尸也不奇怪。
陈单凌只从源原身上抿了她非常少量的鲜血，而后轻轻放下，静待异变完成。
源原紧闭着的双目流出两股血泪，又过了一阵，她刚一睁开布满黑气的眼睛，就被陈单凌握住了心脏。
她疼得再次昏死，直到陈单凌松开她的心脏才正式醒来。
源原此时已成了“仆”，她念了声“主人”便要下跪，陈单凌却绕到她的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以限制行动。
“……你们是谁？”
源原惊醒，她茫然四顾，见到了以前没见过的封修洛。
他还保持着蝠化的状态，表情也臭臭的。
源原大感不妙，想逃、才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刚要挣脱，陈单凌的手握得紧了些。
“谁啊？放开我——”
源原想回头看，陈单凌却刻意躲闪：
“你先别回头，等我忙完，会向你解释。”
“解释？…这声音，您…是——
“您是主人？”
“够了，我不想听你这么叫我。”
源原不知所措，她直愣愣地看着跟前，那三个昏迷的“仆”正倒在地上，陈忆楷的四肢还有黑红气韵固定，场面颇为诡异。
“肃清顺利吗？”
薛奕辰还未来得及卸妆就从后台赶来，他看着惨死的那一人、还有眼前的“仆”，心中不由得一紧。
“双翼都清理了，可惜人类有死伤，如果只按双翼清理程度来看的话，就勉强算顺利吧。”
“……死了多少？”
“刚才只救下七个，死了十二个，还有一个被黄毛咬了。”
“这样吗……”
薛奕辰揪心地看向陈单凌，只见陈单凌虽已清醒，但眉头紧锁，似是有着异常凝重的心事。
而被他限制着行动的这名女子的状态却不像陌生的“仆”。
『难道是碰到了相熟的人？』
薛奕辰通过神情的判断一向准确，他猜测完毕后，便朝源原安慰似的微笑道：
“我先送您回家吧？眼下情况复杂，我们稍后向您解释。”
“可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这件事我会去查，先让他送你回去，我晚点还有事找你。”
“是。”
见源原这么回应，陈单凌愧疚更甚，他轻轻将原推向薛奕辰，便很快背过身去：
“……她就拜托你了。”
“好的，我稍后回来。”
薛奕辰稍点头致意，带着源原轻盈跃起，飞离了这一带。
随着距离拉远，那天台上随风而动的红色长发快速地在源原的视野里缩小，她呆滞地看着，问道：
“‘主人’……是陈单凌吗？”
“抱歉，现在需要您远离那个地方。您是他的朋友吗？”
“……对。”
“您还是只当他是朋友就好，他需要记得他曾是人类的人。”
薛奕辰没有直面回答源原的问题。
他认为，这应该由陈单凌亲自来说。
陈单凌待剩下的两个“仆”醒来，亦放他们走了。
残余的结晶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风里，若非天台上还剩着的斑斑血迹，这肃清行动便更像是一场梦境。
陈单凌也希望这只是梦而已，自己醒来能仍是人类——
不会连累源原、也不会连累那些无辜的人。
只可惜啊，这一切已是真实地发生了——
朝着他最不希望的那个走向发生着。
“此事涉及恶魔，您目前难以追查。”
“……她是从什么时候被调包来的？”
陈单凌隐忍着情绪，忽然将熟悉的人卷进与他相关的事件中，他还难以接受。
“此事属下也会代为查明，还请主人等待几日。”
朽白划出去往魔界的洞口，迅速离开了。
“这家伙没问题吧？”
“我也不知道。”
陈单凌托起陈忆楷，飞往了薛奕辰的住宅。
封修洛紧随其后，也向薛奕辰发送短信打了招呼。
回了宅子，陈单凌将陈忆楷固定到客厅的沙发上，薛奕辰隔了没多久也回来了。
“这边我跟我爸看着，你先洗澡去吧。”
陈单凌这才看看自己身上，内疚道：
“抱歉，衣服还是弄脏了。”
“沾染血污在所难免，您不必在意。”
薛奕辰依旧笑得温暖，他一直照顾着脾气火爆的封修洛，非常了解如何为人安抚情绪。
陈单凌低着头退到客房，巨大的黑翼摩挲着墙面沙沙作响，他都没有留意到。
到了他要进入门内的时候，才发现翅膀还没收回。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对蝠化习以为常了。
他怔住了：
是从什么时候习惯的……？
他这么想着，先是洗净手上已干透的血，再看着镜中满是猩红的面容，暗红色的发丝也已被凝固了的血块粘在脸上，只剩一些五官特征还能让他认出这是自己。
真的只过了一个月吗？
自己还有几分像人？
陈单凌不敢深入去想。
他接起温水洗去了大部分的血污，这才解除蝠化。
而这一次，他感觉自己解除蝠化时好像更费力了些——
甚至差点无法收回。
在终于将翅膀收回背后时，陈单凌犹豫着、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尚残余着淡淡血迹的脸庞并无其他异常。
朽白曾说：吸血鬼的蝠化就是解除对自身能力的限制。
『难道我快抑制不住了吗……』
陈单凌紧咬下唇，近来的蝠化总让他无法克制翅膀，这已经让他够烦的了。
他冲洗着身子，凝固的血块从惨白的肌肤上一点一点地剥落，待血污软化后，他才能脱下衣服。
床尾，陈单凌的手机振动两下，弹出了新增信息。
陈单凌大概能猜到是谁。
他抬头怅惘，安静得像一尊石膏像。
他愣了非常久，直到热水变冷，才有些感觉。
开关拧紧，陈单凌擦干了身上的水珠走回客房内，他点开手机的屏幕，看着刚才收到的信息。
果然是陈鹿。
陈鹿已经决定好去哪里玩耍了，时间也选在了天黑以后。
陈单凌刚回复答应，陈鹿就来了电话。
他踌躇着，作了次深呼吸、接通。
他故作轻松道：“你还不睡吗？”
“嘿嘿嘿~想找你说说话~”
“嗯好啊，聊什么？”
“你已经忙完了嘛？”
“差不多忙完了，所以明天才能陪你们散心啊。”
陈单凌说着，又宠溺地笑了笑，
“你们呢？这些天憋坏了吧？”
“你不让我们出门的嘛……”
电话那头是陈鹿噘嘴嗔怪的话语。
“……抱歉，我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方式。”
“要是明天出去玩的时候碰到了会怎么样呀？”
“它们应该不敢吧……”
察觉到陈鹿起疑，陈单凌迅速转移了话题，
“现在也很晚了，你赶紧睡吧，别到明天没精神出去玩。”
“好~哥哥也睡吧！”
“好，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陈单凌便无力地躺倒在床、沉沉睡去了。
这一睡着，强行压制着的翅膀又不自觉地展开，五米的翼展大得夸张、两对翅膀一下铺满了客房的地面。
冷色的月光悄然映在窗帘后的缝隙，清澈如水的辉光一点一点地、被那旭日镀上了层金。
陈单凌毫无察觉地熟睡了一夜，就仿佛翅膀本就自然地存在于此一般。
朽白去往的却不是他先前到过的地下室，而是一处满是紫黑色荆棘的地方。
他正提着一个“人”的脖子。
平日他本就冷漠异常，此刻他的金瞳竟更是阴沉得像那灰烬中透出的带着余温的光。
如何形容那种光芒？是只消一张纸屑落入，就可以再生出火焰，将这外来物吞噬的光——
他隐忍太久了。
“帮助那个白色四翼的是你，擅自将魔王藏书转到人世的是你。”
朽白显然对这些答案已经完全笃定，语气中甚至不带一丝怀疑。
眼前的四翼恶魔冷笑着藐视着他，也丝毫不否认这一切。
朽白的眼中，憎恶又多了一分：
“把我妹妹带到那地方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