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黄粱一梦
夏日的傍晚丝丝凉风,苏一楠被张公公请去了太医院。快到时,张公公才道:“皇上曰,无病时郎中可调理身体,使之更加康健,有病时望闻问切,对症下药;而治理国家亦同此理,现下皇上正在药房,请姑娘面圣。”
苏一楠听得云里雾里,迈出去的腿顿了顿,张公公奏道:“启禀皇上,苏姑娘来了。”
“进来。”
苏一楠进了屋,就是那间药房,还是浓浓的药味,这次她一眼就瞄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臣女请皇上圣安。”
“免礼……朕昨夜看《黄帝内经太素》一书中写道: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便想起你做过的那些个膳食。”
“皇上见谅,臣女不懂医,不过《内经》也有记载‘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想来必是此理。”
“可看过相关的书籍”
“《山家清供》里有不少是用中草药加工制配的食疗饮馔。如:萝菔面这一条下称:王医师承宣常捣萝菔汁搜面使饼,谓能去面毒。而麦门冬煎,其标目下称:春秋采根去心,捣汁和蜜,以银器重汤煮熬,如饴为度,贮之磁器内,温酒化温服,滋养多益。”
皇上转过身看看药柜,看似随意地抽开一个:“宝鼎香……能入菜吗?”
“臣女曾将宝鼎香磨成粉,配上胡荽籽、小茴香、胡椒、花椒、香菜、姜片、蒜片等一同炖肉,有一种奇异的香气,不过母亲说太过呛鼻,而且太过辛辣。”
“哦。”皇上显然有点意外,“还有什么奇特点儿的?”
苏一楠想了想道:“臣女曾用覆盆子、桑葚子、酸梅子和枸杞子几种食材一同煲汤,母亲说喝得牙都要酸掉了,不过喝过后倒觉得神清气爽。”
皇上听了,微笑道:“听着都酸,”而后来了兴致,走上前道:“朕带你去个地方。”
苏一楠跟随着皇上,却是到了御花园。越走越偏,却在苏一楠从未来过的东北角上看到有竹篱围起的一处地方。
张公公上前打开竹篱的小门,里面曲径通幽,先是一片竹林,往前走经过一条小溪,在竹桥的另一边低矮的假山犹如小小的屏障,穿过假山,豁然开朗,却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紫色的、绿色的、棕色的、黄色的,或恣意生长、或沿架蔓延,看得出是精心打理的。再仔细看,“是药材吗?”苏一楠问道。
“是珍稀的药材。”皇上答道。
“这是黄精,用于阴虚燥热,”皇上慢慢走着,“这是番红花,主治心忧郁结;这是菟丝子……”
苏一楠偷偷瞟了眼皇上,此时的皇上与平日所见有所不同,平日的皇上就是在太妃面前也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仿佛无形中有座屏障,将他束之高阁。而现在,傍晚的霞光打在他的脸上,令他眼里带光,修长的身影洋溢着柔和的气息,恍若邻家的大哥,温暖而亲和。
苏一楠看到漂亮的黄色的小花:“这也是药材吗?好漂亮。”
“这是断肠草,是种毒草,能让人腹痛不止。”
“这里也种毒草吗?”
“世间万物相克相生,毒草有时也能成为解毒之物。”
“以毒攻毒?”
“正是。”
慢慢走着,几棵枫树下隐着一间小竹屋,竹屋旁晒着刚采摘的药草,苏一楠看见有几名宫人低头候于屋下。
苏一楠随皇上缓步入内,竟出乎意料地凉爽与清香。苏一楠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除了桌椅陈设,中间是一扇紫檀屏风,后墙摆着整齐的药柜,药柜上几百个小抽屉,铁船、中药秤、药铲子、冲筒、铜臼窑、青花瓷坛,整齐地摆放着。墙边还挂着一幅字“壶丹济世”,字体苍劲有力,想来应该是皇上的御笔。窗格中透着斑驳的影子,一支挂着龙佩的碧玉萧,几个白玉酒杯,在摇曳的暗影下,隐约带着孤寂感。这样的地方,仿佛能从流年中握住沁凉芳香的时光,定格住,不再流转。
苏一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颜义颉偏头看看她。
苏一楠有些窘迫,问道:“焚的可是安息和龙涎?”
颜义颉点点头:“是不是药味更浓些了?”
苏一楠莞尔:“是。”
一旁的宫人屏息轻移,已将茶器奉上。
颜义颉落座,苏一楠见并无宫人奉茶,略一思符便在茶位上坐下。
宫人捧水盆进,两人皆先净手。随后,苏一楠用茶夹夹住闻香品茗杯依次放入热水中过水清洗,再夹茶杯在滚水旁滚热温烫,最后将茶杯放于香炉前熏香静气。而后缓缓注入开水泡茶,茶香袅袅而上,待茶汤起色,将水轻轻淋洗于茶壶上,再打开茶壶,用茶漏盛茶汤注入茶壶中,然后用壶盖轻轻一扫,茶汤顺流淋满壶身,然后盖上壶盖,再盛茶汤,复淋一遍。再将茶壶中的水注入茶杯中,将闻香杯盖于其上,左手托起,右手覆于杯上 轻晃三次,才将闻香杯奉与颜义颉。行云流水,毫不拖沓,恍若在此泡了经年的茶。
颜义颉闻过后略一点头。
苏一楠再将茶水注满,奉上,茶汤清冽。
“可觉得此茶太苦?”
苏一楠应道:“苦而回甘,涩却留香,臣女未曾品过此种茶。”
“这是佛心茶,是南岭一高僧所制,别处难寻。所谓佛为众生,茶蕴万象;佛度世人,茶净苍生。配上这临幽山的水,可还好?”
苏一楠点点头:“茶清如露,佛借此茶,水光山影,恍若自然相生。”
颜义颉再品一杯,茶香、药香、焚香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眼前的美人黛眉轻描、桃腮带笑、美目流盼,自有一番风流韵味。
“你素日爱喝什么茶?”
“玉泉的流萤茶喝得多些。”
“可曾用茶叶做过吃食?”
“那就多了,碧螺春卷、暖白香酥饼、龙井虾仁、流萤炖鸭……”
正说得欢,却听门外张公公的声音:“启禀皇上,建王入宫了。”
颜义颉闻言,脸色一肃,仓促起身,袖子一拂便匆忙走了。
苏一楠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恍若刚才是黄粱一梦,一个急转梦便醒了,皇上又复是皇上,高高在上,龙威凛然。
一名宫人上前:“苏姑娘,请。”